爷爷的二胡

爷爷的二胡

2024-06-06





“爷爷,你今天去哪里拉二胡呀?”

“去铁岸,你和你奶奶收拾好了,可以去玩会儿昂。”

小学的时候,每次吃完晚饭,这几乎成了我和爷爷的固定对话。

爷爷在刚入千禧年的时候,找到了自己的爱好——拉二胡,于是开始了自学二胡,奶奶对于这件事也是大力支持。在我的记忆里,他几乎每天都会拉上一会儿,天气晴朗、阳光舒暖,就在公园里或是树荫下练,要是不方便出去,就在屋里玩上一会儿。

那时候我也还在学习弹琴,爷爷等我写好作业,完成练琴的任务后,还会给我一些豫剧的谱子,让我学上一小段,还经常说:“等你学会啦,晚上就跟我一起去玩。”当然了,结果是很遗憾的,我俩还没能一起玩。我这水平怎么能跟爷爷一起呢?我想那就是标准的痴人说梦了吧。

爷爷有好几个戏曲小组,今天赶这个场,明天赴那个约;上午去拉《朝阳沟》,下午得换成《花木兰》,晚上就可能是《秦香莲》;有时还有一些即兴的小片段。

我常常惊叹于爷爷的自学能力,二胡的学习并不简单,更何况是自学!

“三年琵琶五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二胡的音准很难把握,它的音位是不固定的,要凭经验和感觉才能找准音位,;此外,弓力和指力的把握,更是一大难点,运弓的力度、速度的控制和弓毛贴线的密疏值大小,都需要大量的实践和感悟来掌握,没有一定的功夫,其表现力是很难呈现的。并且,二胡的入门阶段需要时间较长,练习过程相对枯燥,爷爷都能一步一步走过来。现在想想,当时的我,身边有这么好的一个榜样,都不知道学习一下,每次练琴都想偷个懒,少练几遍,还不愿意多学点新谱子,只啃自己熟悉的。我这还是有老师教,有系统的课程,这和爷爷比起来,真是没法比!拿什么比嘛!

爷爷还有自己做的一本谱子,里面基本上都是自己手写出来的。有些谱子的一边还有自己的批注、注意事项。这本谱子的书皮是棕褐色的,爷爷自己包的,再用大粗针和大顶针将它用线串联起来,谱成专属于自己的戏谱。在书皮上,爷爷还写下了一些优美的话,和一首古诗。这首诗,是当时我正在学习的一首诗,我在背诵的时候,爷爷听到了,随后跟我说,想把这首诗写在他的这本谱子的书皮上。

我将课本放在爷爷手边,课本上还有我的笔记,小小的字,像是不敢在那大气飘逸的字面前露头,只能低下小脑袋,却又想抬头看看,那让自己钦慕的大树。爷爷手握钢笔,在书皮上一笔一划写下题目、作者和诗句。

山行—杜牧

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我看着爷爷提笔、落笔,再放下笔,轻轻吹几下,等待黑色墨水慢慢浸透在棕褐色之中,两种颜色碰撞出一种悠然,让人觉得闲赋之中有着愉悦;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又觉得这两种颜色,参杂了些许薄寒,豁然百纳之中有着瞑憾……

我的整个小学阶段,都是在爷爷的二胡声中度过的。

听着爷爷拉“亲家母,你坐下,咱们说说心里话,咱们随便拉一拉……”知道了《朝阳沟》不是在讲亲家母之间唠家常,而是表达农村对青年而言也是贡献知识和力量的天地,我们对土地和庄稼是有着深厚的感情,新旧观念的尖锐冲突下,展现的是社会主义时代农民、青年的精神面貌。

听着爷爷拉“刘大哥讲话,理太偏,谁说女子,享清闲!”知道了花木兰替父从军,十二载归来,才现女儿身,巾帼英雄故事,让我在学习《木兰诗》之前就了然于心。“男子打仗到边关,女子纺织在家园。白天去种地,夜晚来纺棉,不分昼夜辛勤把活干,将士们才能有着吃喝穿!”初听只觉好有气势的台词,让我不禁肃然起敬,后来才知晓,《花木兰》是常香玉老师1951年为抗美援朝捐献“香玉剧社号”战斗机,进行义演时的主要剧目;更是香玉剧社1953年4月前往朝鲜慰问中国人民志愿军时表演的主剧目;“许多女英雄,也把功劳建……这女子们,哪一点儿不如儿男!”花木兰女子从军,杀敌护国,常香玉演上花木兰,义演捐机,为国建功,代代巾帼英雄,谁说女子不如男!

听着爷爷拉“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天波府里走出来,我保国臣”那是周末,也要带我和奶奶去剧场看他们演出,我第一次完整看完了《穆桂英挂帅》,泪眼汪汪的。“大郎儿在北国替主丧命;二郎儿短剑下为国尽忠;三郎儿被马踏尸如泥烂;四郎儿失落在番贼营;五郎儿削发当和尚;七郎儿被仁美乱箭穿胸。我老爷两郎被困碰头丧命,天波府有多少无尸之灵!”佘老太君句句扎在心尖,一家儿郎,生死相隔,六郎三关损命,更是只剩老小与妇人,“杨家将哪还有当年的威风?”孙媳穆桂英金冠压双鬓,“谁料想我五十三岁,又管三军”披甲再上身,“帅字旗,飘入云”穆氏桂英,挂帅平反臣,其儿瞒祖根杀敌,却被捆至御前,一声“杨令公是他先人,他本是宗保的儿子杨延景的孙。曾祖母佘老太君,穆桂英我本是他的母亲”让人肃然起敬。杨门未绝后,一代更比一代行,满门忠烈,护国护民……

爷爷不仅自学二胡,还在自学打镲、敲锣、敲梆子,这么多年,没见懈怠过。

爷爷的二胡,对于爷爷的一生来说,只是人生后半段的一抹亮丽,对于我来说,却是如同记忆一样绵长的存在。希望我还能听很久爷爷拉的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