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廊昏暗灯光下的初见，是匆匆地惊鸿一瞥，我能够直接感受到的东西不多，只是记得书皮应是因主人多次阅览而给予它磨损的沧桑。当指尖拂过“文化”二字时，心底不由升腾起的崇高敬意不曾忽视。想到它承载过的历史的厚重与被赋予的鲜活灵魂的饱满，便慢慢将目光聚集在“苦旅”二字上，陷入了思考的潮，在默默中起伏而涨。

《文化苦旅》是作者在考察途中续续整理而以文稿方式衔接呈现的。这个“旅”是行途，亦是与心灵的对话，是作为一个学者获得文化广度深刻认识的途径。而“苦”作为形容词，似乎是这历经不易与艰难的高度凝练。是以“文化”与“苦旅”的良性结合，便超脱了作者一人之见，更多是带有旁观经历者追溯，加深在宏大背景下冥冥中产生的一般性思考，带有很强的层次感与解读性，使我触动于中国乃至世界文化的张力。

一个人是要有何等的勇气，才能做到书读万卷而又远行千里？不拘泥于理论的积累，更在乎实践的感受。时人多因无处具体可寻其踪而言其不实，但悟道者获得的自我修养与文化情怀的超脱无可忽视。余先生做到的“知”与“行”，是我心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这里不再多谈关于他的成就，将感想还于此书。有些散文化的小故事章节，初读时是平淡的，没有那种极具轩昂的笔触叙事，有的是涓涓细流的洗涤，而正是这种慢慢地浸润让我在不自觉中就产生了心灵的震撼。这种震撼来源于何处呢？我想将书分为三个部分来谈谈。

首先是中国文明部分，而今脑中还有印象的、让我觉得有必要一提的是“阳关”，一个一提起就足以叫我兴奋的词。虽没去过黄沙漫漫之地，但也不知缘何，我心中的它自有神圣的印象。我理解的“关”，是边疆，是国土最应被守护的地方。所以继而就会想到驼铃悠悠与胡琴羌笛。前一个是商业友好下的文化交流，后一个则是战乱离散下的文明征服，带有异域与中原文化明显的界限之分。在余先生的文章里，我有幸窥见过幻境中或真实存在的一角。边塞戍边到如今被流传下来的是历史上严峻冷酷的几笔战事和几首热血豪情的古诗，而余先生写的却是无数埋骨他乡的坟茔和风沙埋没的城池。荒凉中是坍弛的故地和无人引祭的灵魂，风沙裹挟下的挣扎留存于世的也不过是决绝倒下的眷恋。决绝，是卫国的凛然忠骨。眷恋，是保家的绵长思念。似乎有一个看破千年的老者巍巍颤颤，保留清醒的冷眼，带着精神的落寞和人与自然相较渺小的茫然，却有催人觉醒与生长的力量。

在剑指锋芒的冷光中照进民族的兴亡更替与朝代的风起云涌。从努尔哈赤率领的建州女真入关进驻中原，由汉人建立的王朝所设的用以主防外来少数民族入侵的防线“关”被军事进攻突围。再往后到了康熙一朝，余先生写的“山庄背影”在我看来几近乎是一个王朝的转折。作为关内与关外分界的承德山庄，那时是尚勇兴武的强健生命力代表，而后被尘封，再延续下去就只剩下了孱弱。承德山庄与阳关故地一样坍驰，但坍弛在一个民族的精神疆域，以某种苟延残喘的姿态，脆弱得更加不堪一击，不过百年，让人唏嘘。

再是世界文明的部分，我最大的感受是它与中国文明的不同。中国文明从始至终都在沿着“一以贯之”的文脉悠悠前进，而世界著名的几大文明却很难长期保持原生生态，虽大抵分为毁灭与同质化两种，但都建立在扩张的战争基础上，使文明交错被覆盖，向着趋同化发展。也许存在特殊的，就是彻底被遗弃，关于这一点分析似是难有定论，所以姑且不论。我想世界文明与中国文明相比造成不同特征的原因就是缺少“天时、地利、人和”，尽管这种区别是不能叫本质的，可却直接影响了近代东西方的差异，竟成为中国“挨打”的重要因素。我不禁产生了巨大的怀疑：一种文明优于另一种文明的状态只存在于时空的特定坐标。你在惊叹于一种文明时会不会在不觉中就成了无形之利器？忽视了优劣势的相转化，在猝不及防中迷失体会这种带有发展的必然，再面对无从可避的结果时直至被迫接受涅槃？余先生保留了这种想法，通过变换思考的维度，对文明的韧度加以说明，提出了当今文化发展要联合，要共同捍卫的选择。

最后是关于人物篇的，我看到曾身陷乌台诗案的东坡和逃不脱“文革”深泽的巴金，一身风骨正屹之人却被满身诽谤恶意歪曲。他们选择了始终坚韧，以孤独的灵魂坚守奉行着内心的大道。故事的最后，大家会称赞他们不同流俗的心性，可那些人云亦云的罪恶呢？似乎被淡化了。余先生对历史的和现实的向社会发出叩问。当罪恶的链条足够的长，每个人都在推波助澜。糊涂不自知者和清楚推卸者们用格外挑剔的目光睥睨着，拖拽着世界陷入夜的漩涡，让人丧失追寻真相的勇气，成为看客般被纵容的存在。何其可悲！那些个伟大的人物是熬过了苦难，可是那些伤害再无可抹去。所以文化是不能被政治化了的角力，是由文人和社会共同担负起的使命。

这本书我一读再读，渴望用经年的沉淀去丰富那样一段历史的感知，让时间和文字都染上温度。走在路上，于山河之间，我愿向余先生一样“用短暂的生命贴一贴这颗宇宙的嶙峋一角”，以虔诚敬这自然神奇，承其文人风骨。

（作者系农林经济管理 2202 班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