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艾果香又甜


吴玉兰

今年清明照例回到故乡,一来按家乡的风俗和同族的兄弟姐妹一起为先人扫墓,更主要的还是看望年过九旬的老爸老妈。当然和往年一样,清明也是感受家乡美食艾果和艾果带来的人情温暖的最好时刻。

三月,春回大地。故乡有句俗谚“六九五十四,田中生嫩刺(小草)”,此时荒芜了一个冬天的田野远远望去一片碧绿,那些“春风吹又生”的野草就这样把春天带回到乡野,艾草也夹杂在地米菜和一些不知名的野草中蓬勃生长。我的故乡把艾草叫做艾蒿,汉语里带“蒿”的植物除了艾蒿还有蓬蒿、峩蒿等,在我的理解里这些植物都有着极强的生命力。所以这个季节,田埂上、水塘边、河道旁或者菜园里,只要你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低头绝对可以找到根茎泛着红色、翠绿的叶子上又像洒上了一层白霜的艾草,于是采一支艾草握在手中,在田野上肆意地奔跑或躺在草地上望着蓝蓝的天空发呆,成了童年里美好的回忆。后来大学里读到唐代李涉的《牧童词》总是浮想联翩:“故乡朝牧牛,牧牛下江曲,夜牧牛,牧牛度村谷,荷蓑出林春雨细,芦管卧吹莎草绿,乱插蓬蒿箭满腰,不怕猛虎欺黄犊。”虽然我的童年并不曾放过牛,但折支艾蒿躺在草地上吹着小曲的悠闲,成了一种神圣的怀想,也是追忆童年最好的回味。

在物质并不富裕的年代,艾草做成的艾果又是家乡传递人情温暖的吉祥物。春雨过后,随处可见邻家的大妈们挎着菜篮子去采摘艾草,鲜嫩的艾草在她们手中像变戏法一样就变成的碧绿清香的艾果。记得最早的艾果只是搓成一个个小小的圆子,一口一个清香可口,米香伴着艾蒿特殊的草香,你吃多少个都不腻。后来随着物质条件改善,能干的主妇们开始加入各种馅,比起只加入白糖的艾果,我更爱加入豆屑芝麻白糖的艾果———炒熟的豆子芝麻在碾盘上磨成粉加入白糖,那真叫人间美味……

母亲由于日日忙于工作,加之自小被外婆惯坏了,并不擅长做艾果,所以记忆中我没有吃过妈妈做的艾果,但每年清明节我家的艾果几乎是最多的、口味最丰富的。离家不远的亲戚、邻居总是一定不忘给我们送来一碗艾果,看到热气腾腾又软又糯的艾果,我们总是顾不上洗手上去就抓上一两个狼吞虎咽起来。姐姐妹妹互相对视中其实炫耀的是浓浓的被人惦记的幸福。但是对于讲礼性、重真意的母亲来说每年的清明也一定是一个“回礼大节”,母亲总是提前从供销社买回一些点心、糖果,接过艾果,把碗洗净放入一些糖果点心,交给送艾果的艾果使者,才放心来享用。小时候不知礼节时总是不解的向母亲发问:“他们送的艾果也没花钱,我们还花那么多钱去买糖果点心,真划不来。”母亲从没从她的口里说出过“来而不往非礼也”的词句,但那些朴实的话却给了我最暖的人情练达的启蒙:“做人啊一定要记得,别人有你在眼里,你更要记别人在心里,礼轻情意重,就是不能用钱去衡量别人的心意。一个人活着最不能有的心里就是趋炎附势,对落节(生活得不好)的人更要多一份关爱。俗话说的‘锦上添花不增暖,雪里送炭立无寒’是有道理的。”记忆中如果有邻居给我们送来家中自制的好物,母亲一定不会让他们空手还家。母亲的这份善良赢得了亲戚邻里的赞赏与敬佩,虽然母亲的手并不那么巧,那些巧手的大妈、婶婶给我们送来他们自制的各种美食,让我们自小就体味了分享的甜蜜。母亲的善良与知礼,温暖如春风待人接物,也深深的印在了我的心里。

前几天回家前二姐就在家庭群里晒出了她和家中能干的照顾妈妈的熊姐特地为我们准备的艾果:有妹妹爱吃的芝麻馅的,有我爱吃的豆屑芝麻馅的,特地为不爱吃甜食的老公包了腊肉春笋馅的,没有到家味蕾就开始唤醒。到家的晚饭啥也不吃,就专享艾果宴,说大快朵颐也不为过。知我们回家了,堂嫂把专门为南昌女儿做的艾果送来一盘,里面居然有酸菜馅的,我就随手把带回的陈皮花生给堂嫂一袋;在公司做财务总监的侄女特地送来酸菜腊肉春笋馅的,我就塞给她一个大芒果让她带回家。更巧的是,前天路过婶婶家,她家的艾果正好出锅,堂妹硬是把我拉进家,惊喜就是择时不如撞时:前一秒看着堂妹揭开锅,后一秒艾果就捧在手里吞进嘴里,当然又吃又拿是必须的,这份豪爽让清香的艾果又多了一份甜甜的淳朴人情。

离家几十年,我爱故乡的艾果特有的清香,我更爱故乡艾果寄托的甜甜的乡情,他们藏着我想念故乡不需要理由的密码。

(作者系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