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与面具——再读《尘埃落定》有感

命运与面具———再读《尘埃落定》有感大学生记者团文学部

韩佳霖

坐在图书馆窗户旁边,翻开阿来的书。阳光顺着窗沿倾泻下来,挥洒在一本远方的故事里。

初读此书,便是高一。在慌慌忙忙的学业中抽空阅读。如同一碗清水,只剩故事的甘甜,回甘却是无的。再读《尘埃落定》,就是大一。没了高中的偷偷摸摸,有了自由的翻阅,旷野的想象。这便像一捧甘酒,有了久久难以平复的回甘。

 一位藏族作家,因为小说《尘埃落定》得获茅盾文学奖,成为获得该奖最年轻的作家。他从一个偏僻的村庄写起,讲述中华民族壮丽枝干上璀璨的一颗果。阿来独具一格,一改文学界的常态,从一个“傻子”的角度,诉说了一部土司制度瓦解的史诗。从一个好似所有都事不关己的土司次子的口吻,解开古代封建藏族摇摇欲坠的“象牙塔”,为我们读者拉开一道帷幔,得以窥探历史的巨轮。

 一个声势显赫的麦其土司,在酒后和汉族太太生下一个“傻瓜”儿子。虽然看似呆里呆气,但却有着超越时代的预感能力和举止。当罂粟的花朵变成一颗颗雪白的银子,侵蚀进了绝大数人的心房,但他却改种小麦,致使领地和人口空前繁盛,因此也取到了美貌的妻子塔娜。

“一个傻子,往往不爱不恨,因而只看到基本事实。这样一来,容易受伤的心灵,也因此处于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主人公土司少爷,被称为傻子,可他却真的傻吗?当世人皆浊我独清,我便是傻子;当罂粟的绚烂冲昏头脑,我的麦子便是傻子;当爱恨情仇的利益瓜葛喧嚣尘世,我的默不作声便是傻子。是啊,处在当时的环境,当时的认知水平,他确乎是个傻子,彻头彻尾的傻子。但是当视角转回今天,他的先见预判却似乎又是个正常人。

“我没有话说,只好傻笑,没话可说时,傻笑是个好办法。”以一种面具的脸面生活,装出傻的模样,看似败了,实则他才是泡沫退去后的清醒者。“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那种苏氏豁达,怎么不算是一种面具呢?套在一个一心报效国家的寒门学士身上;“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那种太白之癫,怎么不算是一种面具呢?套在一个一心走向巅峰的蜀地骚客身上。物欲尘世,仿佛赤裸本性才是危险的战斗,有着一张面具似乎成了一种修为。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麦其一家的悲惨境遇,看似是源于土司的狂妄自大与自以为是,但是,历史的巨轮催生命运之花,土司制度的崩塌才是最根本的缘由。正如梁实秋曾经写在书里的:人世间没有公道,没有报应,只有命运,盲目的命运。是啊,命运女神的捉弄对看似蒸蒸日上的土司一家是霸道的,是毫无人性的,但是对于思想和社会的进步却是必不可少的。辩证看待命运的密语,大抵也是一种自我的救赎,一种对待生命的开朗心态。

掩卷长思,恍惚间发觉阿来的叙事好似真实中的一丝朦胧。关于限知性视角与全知性视角的杂糅,似乎是一种明智的选择。潜在的叙述者,反而呈现出一种更深层面的伪装性。阿来在叙述中,以一位傻子的视角展开,借助“我”的感知,构建那一片脑海中的世界。第一次读只是关注于叙事的新奇,只感一丝异样,再读此书,发觉视角灵活运用中的妙处。“刀尖,锐利且冰冷,如同一块寒冰刺入我的腹部,起初并无剧痛,唯有阵阵冰凉,接着这冰凉迅速升温,化作滚烫之感。”结尾句对“我”的细节描写,生动形象的诠释了生命消逝的痛,留恋世界的情。与此同时,傻子的“我”时常提出哲学上的问题,也能跳跃到第三视角,俯瞰整个世界,感知父亲与兄长的内心,却不能洞悉侍女桑吉卓玛的情愫。

这种跳跃式的视角,看似破坏了限知性视角的纯粹,仿佛一碗清酒混入杂乱的泡沫。但却更好地避免了叙述混乱,增添了文章的丰富性与多元性。这种新颖而魔幻的叙述视角不仅仅有利于小说深化对社会、命运的研究,与此同时也提升了小说的艺术效果和阅读体验,更加吸引读者,激发了浓浓的阅读兴趣。能让一位位读者,跟随傻子二少爷的眼睛,不断地思考、反思人生的意义以及社会的辩证性。

《尘埃落定》写历史,有权力的追逐,欲望的翻涌;也有死亡的威胁,复仇的渴望。“凡是有东西腐烂的地方都会有新的东西生长。”古老而封建的土司王朝在历史的车轮下分崩离析,现在的西藏,古老而现代,不再有着书中的故事,而这本书,让我感悟了当时的波涛。两次读,两次不同的体悟,恰似一杯香茗,拥有久久而不竭的回甘,每一次回味,都是灵魂的洗礼与命运的考验。

望向窗户外的一抹夕阳,我走出图书馆,摩挲过书皮,看向“尘埃落定”四字。书上的故事确实尘埃落定,而我的内心仍波涛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