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无法完成的采访
永远无法完成的采访
——追忆作家红柯
韩恩强
“韩老师,我春节回宝鸡,见面再详聊。”
“好,杨老师,来时别忘了带上你刚刚获奖的长篇新作《太阳深处的火焰》。”
时钟倒拨,定格在2017年腊月的一天,这是我与陕西师范大学教授、著名作家、陕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红柯老师的一次电话通话。
当时,我应《陕西日报通讯》杂志编辑李雪飞老师之邀,准备采写红柯老师谈写作的系列文章。几经联系,都应杨老师太忙,好不容易等到了学校放寒假,才总算有了眉目,使我心中不禁暗喜。
时值新年来临,大街上行人匆匆,不远处零星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街头的门面房、机关单位都张贴了对联,挂起红红的灯笼。这一切都悄然无声的告诉我们,2018年新年就要到了!
在这欢天喜地迎新年过新年里,在我幸福的期盼和静静的等待中,却突然传来不幸的消息:2月24日,农历正月初九,杨老师因病突然逝世,享年56岁。我顿感天崩 地裂,犹如五雷轰顶,“怎么会这样?太突然,太可惜了!”
思念的闸门一旦打开,岁月长河里的 情感,就像奔腾不息的长江之水,滚滚而来,直抵人心。
1996年秋,我从部队转业到宝鸡文理 学院工作,刚开始被分配到学校人事处。当时,和我在同一办公室的还有符亚萍、蔡玲娟两位老师,办公室在石鼓校区办公楼的402室。有一天在工作间隙,我一本正经地对她们俩个人说,“听说咱学校从新疆调来一个老师,小说写的好,全国有名,非常厉害。”
符老师看我一副崇拜赞叹的神色,接过话茬,“你不知道是谁吗?”“不知道。”我一脸茫然。她把头转向坐在我旁边办公桌上的蔡老师努努嘴,“你问她是谁?”我向蔡老师看去,她年龄30岁左右的样子,长得文文静静,细声细语地说,“他是我爱人。”“啊——”说得我吃惊不已。
我是一个文学“发烧友”,遇见和结交红柯这样的文学名人正求之不得,我兴奋地和蔡老师聊了起来。后来有次杨老师来办公室找蔡老师,我才终于见到了我心中的“超级偶像”杨老师:个头不高,身体粗壮,满脸的憨厚朴实,一头乌发自然微卷,走起路来,目不斜视,急急忙忙,衣着很普通、很大众的一个青年才俊。
红柯果然出手不凡。在他来校不到一年的时间,他的小说就像天女散花一般,在全国各大文学期刊上闪亮登场,精彩亮 相。在《人民文学》杂志短篇小说头条,刊发了《奔马》。而后97年4月,《人民文学》又第二次刊发他的小说《美丽奴羊》和《过冬》两篇新作时,以“红柯小说”为题,给予了特殊的待遇。到了98年4月,《人民文学》第三次又以“特别推荐”的突出方式,更醒目地刊发 了他的小说新作《阿里麻里》。
两三年内,他接连发表了十多个短、中篇和二部长篇小说。他一个非专业作家, 既要完成教学工作,又要写作,井喷式的创 作发表出这样数量多、水平高、风格独特的 文学佳作,不能说这不是一个奇迹。难怪不是对作家的某一个作品进行评价和评 选,而是对一个作家作品和人品整体综合 性评价的首届“冯牧文学奖”的“文学新人奖”,颁发给了他。
我在部队是搞新闻报道的,转业后,我 爱新闻写新闻的初心不改,在得知这一消 息后,立即对杨老师进行了采访,当天就写 出了“红柯获冯牧文学奖”的消息。后分别被宝鸡人民广播电台、《陕西工人报》等刊发。在对杨老师进行采访时,他还给我赠送了他的短篇小说集《美丽奴羊》一书,使我对他创作的风格、文学精神等有了全面深刻的了解,
在2000年第二期《秦岭文学》杂志上,发表了《把幻想和神奇注入文学》 一文,引起读者的广泛关注和好评。在2001年秋高气爽、瓜果飘香的季节 里,红柯的短篇小说《吹牛》,荣获了第二届 “鲁迅文学奖·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从1996 年以短篇小说《奔马》在《人民文学》杂志“横空出世”以来,他以自己深厚的功底和潜力,在文坛上创下一个又一个闪光的亮点,平均每年就有三、四篇小说在报刊、省和国家获奖。着实令人羡慕,就连一 些专业作家也望尘莫及。在红柯领奖归来,我又慕名采访。
“这部小说在题材、风格和写作表现手 法上有何特点和变化?”红柯告诉我,他这个作品背景和基调与以前的小说大体相同,基本保持了他原来的“物的人性化,文体的散文化和拓宽小说的审美空间”的风格。创新之处一是突出了小说的故事性。二是语言出现了幽默感。三是关注现实,对现实生活有很好的启发和帮助。我们在谈论短篇小说的同时,我又借机就中长篇小说的创作和如何处理教书与写作的关系等话题,进行交流探讨。临别时,他给我赠送了他的新作品集《跃马天山》和《黄金草原》,我如获至宝,不胜感激。
后来,我把这次的所思所悟和红柯文学创作等情况,经过思考研究,写了《挥之不去的西部情》一文,在《中国艺术报》2001年10月19日三版,《宝鸡日报》10月13日三版头条,《秦岭文学》杂志2001年第四期等刊发,引起了读者的广泛关注和好评。从此,这就成了红柯文学创作上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和分水岭,他的小说创作便以一个新面目展现在了世人眼前。
红柯年长我几岁,我们住在石鼓校区,我在1号家属楼,他住在8号。我后来调艺术系,他在中文系。我那时是学校对外宣传报道组成员,学校对外宣传的稿件,几乎全出自我手。其中有不少稿子是涉及红柯获奖、作品收录入选文丛、举办文学讲座等活动的新闻报道。红柯不跳舞、不打牌,除了上课教书外,就是读书写作。要想在学校看到他,只有在学校大门口的收发室和有时早晨在校园操场上。我常到收发室取 信件和报刊、电台邮寄三、五元或几十元的稿费单,他也常去拿文学期刊寄给他的杂志和几百元一张的汇款单。我们常常碰面,交谈聊天。我常问他文坛和创作之事,他也爱把写作和读书的感悟分享给我。有时我们一起到操场散步,他获奖、参加文学活动的消息,就是我俩散步时了解到的,对我的写作很有启发,帮助很大。
红柯的文学创作成绩斐然,他对文学 的创作非常人一般能比,他对文学的理解和追求更是人出乎意料。他家里没有什么高档家具,唯一让人眼前发亮的是书多。他十多年前悄然远走新疆时,带了15箱2000多本书。而十年后回宝鸡时,15箱书变成了30箱书。这些书一直陪伴着他,犹如他的生命,都是他的精神财富。他每过一段时间,都要带着儿子到旧书摊淘书和到书店买书,给我分享他读书的快乐。
2004年前后,红柯离开宝鸡,调到陕师大任教。我们虽然见面的机会少了,但常有电话联系。他来到宝鸡,都会见面相聚。我有几次去西安,还专门到陕师大找他。他经常给我赠送他的新作,谈论文学创作,共叙友情。后来每次见面,我都给他说想给他写个人传记,提出采访和收集有关材料之事,他总是憨憨微笑着说:“行,不急,过段时间说。”
万万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永远无法完成的采访。这竟成了我终生的遗憾和深深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