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韵边城茶峒





  火车像条巨大的绿皮怪蛇,穿过深山的隧道与云雾,从涪陵以西钻进武陵山脉。五个小时后,它停在了重庆与湖南、贵州交界处——秀山县。在此下车转乘小巴四十分钟后来到重庆最后的城镇“洪安”。我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沈从文先生笔下的梦——边城茶峒。
  洪安与茶峒隔水相望,由一座跨省大桥将二地连通。桥这头是重庆,那头是湖南,桥下是平静的酉水河,河的上游是贵州,因此它有着“一脚踏三省”的称号。
  钻出沉闷又拥挤的车厢,在司机的指引下,我们沿着洪安新旧混杂的街道,踩着青苔石板路来到桥头。抬头看去,立交桥巨大的横梁上刻着重庆二字,从桥上过去就是湖南。我和朋友伫立片刻,掏出相机拍下桥头的照片,走出重庆地界。当头上的横梁由重庆变为湖南,回望去,桥的那头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有些遥远。
  我们继续前行,没走多远,便在离大桥不过百十米之处,看见一座古色古香的亭子,上头刻着显眼的“茶峒”二字。茶峒这座小镇跟洪安一样,靠河而上,凭山而起。酉水河碧绿清澈,倒映着远处山上的白塔和岸边的吊脚楼,天然描摹出一派如诗如画的风光。
  在当地的烟火气中穿行,走过迂回在吊脚楼之中的石板道,拐出巷子,视线一下子便开阔起来,我们来到了主街。主街靠河,紧贴堤坝和码头,来往船只不时停靠、离岸,游客们上下有序、偶尔迸发出欢声笑语,引人注目。街边的建筑依旧是吊脚楼,但比起先经过的那些要更新,应该是近年才翻修过的,有四五层高,楼上是客栈,楼下是饭馆或民俗商铺。兴许是地处偏僻,并没有被过多商业化,游人稀少,街上并不嘈杂。挨邻处近的店员、店主,有的盖着脸躺在竹椅上小憩,有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茶或是闲谈,气氛慵懒又静谧。我们不由放慢脚步,共享这一刻的宁静与祥和。
  此时正值暮春,天高云阔,疏影萧索,日光浅浅洒落,在河面上泛起粼粼波光。站在堤坝眺望,不远处,一架废弃的水车停放在巨大的栾树下,水流经过它轰隆隆砸向下游的断垣,犹如奔流不息的时光,将那些鲜活的面孔带走,只留下于等待中苍老的躯壳。水车斜对的河面,一棹孤舟静置其上,微微驼背的老翁挽着鱼竿垂目入定,坠入水里的渔线亦是纹丝不动,仿佛就要这样坐到天荒地老。在他前方,有一根钢索,钢索两头拴着茶峒和翠翠岛,朱红色的渡船在老船夫的拉动下,载着游人渡过酉水河,来往于两岸。
  天色渐晚,我们找了间客栈歇脚,依然是吊脚楼,经营客栈的是一位大叔,说着带本地口音的普通话。我们选的是顶层带露台的房间,房间算不上豪华,但温馨干净,价格实惠,位置也不错。从窗户望出去,便能看见小山丘上的翠绿青青。
  安置好东西,刚好饭点,我们准备下楼去尝尝当地的特色美食。说到特色,这一路看来,每家饭店都几乎挂着一个招牌——“角角鱼”。我问过河边钓鱼的老汉,他说这是当地一种非常鲜美的河鱼,味道细腻,值得一品。一口铝锅,用酒精灯热着,里头装着红红火火的一片,极具湘菜的麻辣风格。尝一口,确实鲜。
  夜晚的茶峒别有一番特色,深幽的街道华灯初上,吊脚楼与河上的画舫一片辉煌。穿着苗族服饰的女孩围成圈跳着他们自己的民族舞蹈,舞蹈动作不难,我们和当地人手拉着手转圈,银饰摆动的声音如泉水般清澈。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就在茶峒闲逛。逛累了便坐船游三省,又或者坐拉拉渡去对岸的重庆小街。唯一遗憾的是翠翠岛正在修葺中,我们无缘上岛。
  翠翠岛是为了纪念 《边城》 里主人公翠翠而修建的,环境清幽,四面环河,有竹林、空庭、斑斓高大的栾树,还有清丽斜卧于岸边木芙蓉。翠翠和黄狗的雕像矗立其中,凝成永恒等待的姿态。
  “等待”是边城的一个符号,它的化身是留守在这儿的人,他们都是“翠翠”。茶峒后街,成片的吊脚楼,大多门户紧闭,即使有人居住,也大多是老人、妇女、小孩儿。年轻人大多都去了外地读书、工作,即使在街上,看见的也都是像我们这样的游客。
  离开茶峒前,我们拍了很多照片,这坐落偏远的边城,用她的朴实与自然,无声地在挽留来去匆匆的脚步。
  “你们下次再来”。我在小吃店买艾叶粑粑时,店主如是说。可说完,她却目送远方,神情寥落。因为我们都知道,相逢短暂,离别长久,在长长的岁月里,唯有等待是家常便饭。
  “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等你。”回程的路上,我和同伴看着窗外不断掠去的青山,决定在来年开春之时,再去一次茶峒。
  因为不想让她的等待总是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