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绕管途

周翠莲

重庆本就是一座雾气甚浓的城市。草木丰美,群山环绕,还有大大小小的江流日夜滋养,水汽凝结,久久不散,造就了这里“雾都”的名号。

雾气迷蒙中,只听见马路上的车声嘶哑而低沉,小心翼翼,未敢狂奔;而在乡野间,雾气更加肆意浓烈。一场秋雨一场凉,几番雨水冲刷后,便出现了“白霜凝晨露、红枫染清秋”的诗韵美景。

清晨的光线透过云层,努力向田间地头照来,即使倾其所有也只是将浓雾由深转淡,融成一片灰白。炊烟与雾色连成一体,飘渺弥散,如舞台中央被高高抛起的水袖,薄纱般与雾气完美融合。晨风骤起,画卷中缺少浓墨,却渐渐晕染出淡彩,只见红色的身影正在田埂中穿行,那脚印一深一浅,一步一崎岖。他们无心环顾这诗情画意的四周,只一心盯着脚下的路,寻找着红黄相间的记号。

尽管已是凉秋,巡管人却不敢多穿衣衫,就这般一村一社地走下来,已然是轻汗微喘;等到正午阳光晒透,雾气散尽,更是止不住地大汗淋漓。

浓雾变幻着,时而请来凉风,时而化作雨露,若即若离,粘在他们的发梢上、睫毛上,透过阳光,映照着一身风尘仆仆。

雾气笼罩着巡管路上的人,让他们身处画中却无暇流连于风景。雾色中,你伸出手掌向前拨动,雾气却如流水般分散后又立即聚拢,空气中留不下一丝印迹。轻飘飘的雾,无法承托起背包中各种工具和油漆的重量,能扛起责任的,还是那宽厚的肩膀。

也许是在空闲时,挥手攥了一把白雾,那握着竹杖的手心已经开始溢出汗水。竹杖的尖端被磨成了扁平,承力太久,隐隐有了四散开裂的趋势,却丝毫不影响在路遇“不速之客”时的威慑力。

于山林间呼吸,于浓雾中穿行,竟隐隐有着一种穿行人世的宿命感,这是一条巡管之路,也是一条修心之路。执杖而行,寻的是一条通向万家的安全之路,修的是一颗赤诚认真的责任之心。

细雨在凌晨停歇,地上的坑洼却无法散尽积水。溅起的泥水、花草的露珠沾湿裤脚,于是,便呈现出斑驳的颜色,黏腻地附着在他们的皮肤上。

“没事儿。”巡管人总会笑着说,“走一会儿就干透了。”原本柔软的工裤布料,在泥斑干透的那一刻,仿佛受尽阳光的洗礼,成了巡管人坚韧的铠甲。

浓烟乍起,裹挟着一股草木灰烬的气味,飞灰同时升腾盘旋,巡管人加快脚步,向前走去。

“大姐,烧枯草的时候离管道远点哦,火星子飘到阀室里面危险得很,里面有天然气嘞!”

看着巡管人满头大汗地从远处跑来,大姐恍然大悟,连忙扑火:“哎呀,一时没有想起,还好你提醒了我。”

“没事,麻烦你给周围邻居都说一下嘛,秋天来了,烧枯草隔远些。”竹杖成了最简易的灭火利器,三两下便将火星打熄。

“好的!”大姐热情道,“小伙子去屋头喝口水嘛。”

“不了,自己带了的,谢谢大姐!”

脚步渐远,背影和声音皆隐没于浓雾中,浸湿后背的不知是雾气还是汗水,巡管人用双脚丈量安全的距离,负重前行中,接受着风霜雨露的浸润和洗礼。

漫漫巡管路,穿过漫长光阴,浓雾终将散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