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遗韵 风禾尽起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唐代边塞诗人王昌龄以一首《出塞》传诵古今。“关”对于中华民族而言是国门也是家门,古人修城墙、筑关隘、御外敌,年轻将士们戍守边关、保家卫国,以“十年饮冰热血难凉”的雄心壮志,忍耐“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绵长孤寂,抒以“愿以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决绝信念,挥毫泼墨写下边塞名作,段落之间脉理绵密、笔力矫健、气势磅礴,彰显出华夏儿女亘古赓续的家国情怀。
风起
立足中原的华夏文明,在远离统治中心的国土边境经常遭受周边游牧民族的侵扰,在汉代,河西走廊隔绝羌、胡,开辟东、西交通,被视为划分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的界限,因此在河西走廊最西端的玉门关便成为边塞重地,也成为边塞诗中的“热门打卡地”。
唐朝以前,有记录的边塞诗仅有200余首,而到唐中期边塞诗便有了2000余首,且大多名篇佳句均创作于盛唐时期。边塞诗风起于唐朝绚烂的节点,在唐朝国力鼎盛、民族团结、精神富足的环境中孕育、发展、延续。在唐朝民间,老百姓们口口相传“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便能看出边塞诗的风起是与唐人尚武精神息息相关。大国之兴、目极之远。随之全民尚武的盛世,铺展开的是更广阔的疆域,李唐先后抵御并战胜突厥、薛延陀等西域国家,逐渐控制漠南、漠北等地区,以“唐封三万里”的磅礴之气道出盛唐初期广阔疆域。捷报频传的边防战争,辽阔雄壮的边塞,激荡起唐人澎湃的心潮,至此成
就了边塞诗这般气势浑然磅礴的词句。
风盛
边塞诗之美,从山河壮景起,落脚回转至人本身。罗宗强先生曾评价说:“他们始终是那样热烈地向往着、追求着,沉醉于一半为理想所浸透、一半为现实的雄奇豪壮情调所笼罩的边塞生活中,极为自然地留下了他们那些气势豪雄,情感昂扬的歌吟。”而这些自然而然的歌吟,一开始,只是边关冷月、一道残风,又或是对战争环境最纯粹的描写,旷达的胸襟随着长河落日一齐展开,荼火般的胜利就在眼前,英雄气概跃然纸上。王维大笔写就“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王翰在推杯换盏间留下“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的塞外风光。
那些以身赴边的将士们,眼见“昭昭有唐,天俾万国”的盛世王朝,激长出强烈的建功立业、戍边守国的宏愿,随着军旗所向、士气高昂、达观纵情,携手抵御外敌,也就编奏成热血沸腾、同仇敌忾的边塞诗歌。李白意气风发:“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李益落字死战边疆的决心:“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射天山。”王维高呼:“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一位位才藻富赡的诗人,一首首荡气回肠的千古名篇,将所有的掷地有声汇聚成李唐的繁华,高声歌颂着盛唐气象,见证着烟花升起,荣享四方臣服。
风遗
安史之乱后的唐朝,边防失守、藩镇割据、内斗不断,人口缩减、国力锐减,唐帝国由盛转衰,盛唐文学逐渐凋零。《全唐诗》收录48900余首,其中边塞诗就取用2000首,边塞诗之所以能够撼动人心,归结于它能够在艰涩的环境中带着以“悲壮美”为基调的诗歌题裁杀出一条血路,它于最直观的视角感叹历史兴亡朝代更迭,白居易写到“凉洲陷来四十年,河陇侵将七千里,平时安西万里疆,今日边防在凤翔。”对疆土流失,国不国、家不家的悲怆,将在苦难经历中爆发出来的生命强力给予具像化,这种充满生命力的抗争自带了一种悲壮的气概,在这个局限的空间里放大成长久以来的理想、信念、抱负,而唐边塞诗留下的美学审美、精神力量、家国情怀,积淀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组成部分,以总体奋发图强的精神面貌,以奇情、奇景、奇意、奇气为后世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将唐风遗韵吹送至后世,深埋华夏儿女的骨血中。
人有来生千秋不断,动动相连万古不竭。在后世,尚武之风渐弱,不再有成熟、多元交融的边塞诗,不再将“边塞”作为审美主体,而是爱国主义、民族主义、英雄主义的载体。名将岳飞“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的壮志凌云,辛弃疾“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的豪放不羁,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以死明志的决绝,陆游“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临终期愿,再到明代“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君王风骨……都是华夏民族代代相传的千古遗韵。直至今日,也有当代青年陈祥榕在祖国西部边陲喀喇昆仑高原加勒万河谷边境留下的“清澈的爱,只为中国”的纯粹心声。
时代各不相同,但“他们”共同从边塞诗的遗韵中发声,在不同的历史节点中唱响时代强音,用生命鸣唱出“愿以此生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的民族气节,让整个华夏大地为之共鸣。
(谭艺昕 康馨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