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抹“红”

“在一次打井过程中,发生了井喷事故,当时王进喜的腿还受着伤,可他全然不顾及这些,而是奋不顾身地跳进了泥浆中,把自己的身体当作搅拌工具……”2001年,威远,夏天的风带着微微热度,扫过电视机不停跳动的画面。伴随着播音员激昂的声音,我目不转睛,“外公,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年轻时候的模样哦。”

“别乱说,这是‘铁人’,是你外公的榜样,也是我们所有石油人的骄傲。”彼时的外公已然60岁出头,每当看到王进喜的画面,他眼中总有一种莫名的欣喜。

外公长得像西北的汉子,黝黑的皮肤,笔直的背脊,曾经是一名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战士,转业成石油人。转业不久,便参加了威远的石油大会战。

1965年,“一切为了70亿,一切为了找油田”的目标响彻云霄,外公第一时间扛着行李,辗转前往威远红村。

“因为没有先进的设备,基本上都靠人工,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周末休假,搭工棚、平场地、下设备、起井架……最高峰时有好几千人,一二十个施工队,那个场面,火热哟!”外公很少对我提及他年轻时候的事,唯独谈到石油的时候,总是滔滔不绝,“可能是红村的‘红’带来了喜庆,没过多久便传来了威2井日产气达百万方的好消息。所以呀,红村是个好地方。”

会战结束后,外公来到川西南矿区。可时不时的,总会带着我去威远住上一段时日。

我的童年是快乐的,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便是爸爸陪伴的常年缺失。那个时候,最盼望的就是能闻到他身上挥之不去的机油味,因为闻到这个味道,就意味着团聚。

2002年3月,我第一次跟随妈妈乘坐4天3夜的火车来到爸爸工作的地方——甘肃玉门。看到的听到的,是落日弥漫的橘,天边透亮的星,凛冬将至的夜,以及远处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此起彼伏的座座雪山、令人心颤的野狼嚎叫。

“为什么要在这儿钻井?能不能回家钻?”我不满地嘟囔。“石油并不是到处都有,这就像抽血,爸爸要慢慢找血管才能将石油采出来。”

随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高耸的钻塔,塔上总会时不时出现零星的红工衣。井场内,一个个红工衣各自忙碌着,钻杆旋转,钻机轰鸣。

爸爸前脚接到我和妈妈,后脚便步入井场。那时的钻井队设备落后,配制钻井液全靠手拉、肩扛,加之戈壁漫天的风沙,再次看见他时,他已然变成了“土人”。唯一不变的,却还是那身红工衣,在戈壁显得尤为醒目。

在遥远的地平线上,金色的光线凝聚并与天相接。再回头望去,一座座矮小的活动房,亦像是集装箱,晚上很冷,白天很热。爸爸在钻井队度过了8个春秋,穿着那身从薄到厚、从新到旧的红工衣厮守在大漠里,日复一日的熹微黎明和沉沉落日,目光所及之处似乎都落满了他的气息。

这个时候,我才恍惚明白,有些情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逾越的;有些精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抛下的。

如今,当我穿着红工衣坐在工位上敲下这些文字时,才后知后觉,“铁人精神”的传承在于知行合一,儿时长辈为我灌输的思想,在拥有相关阅历时的某一刻,五味杂陈与醍醐灌顶,想必也就达到了传承的闭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