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水映明月 明月洒清辉
沉寂的夜里,有水声淙淙,托起一股清爽的凉意,山间的清风一寸寸拂过砖石纹理,扫落薄薄一层尘埃,而尘埃随风散入梦。 梦里,那一渠蜿蜒水,化作了一部英雄志,此志里,皆是成全。
始时,梦起
翻开那部英雄志,里面有渠水发源的初心……老张擦了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紧皱着眉峰,眯眼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就想起了老父亲的叹息:“真是一部林县册,满卷荒旱史啊。 ”
高远的天空之上,一轮烈日高悬,热浪毫不留情地铺满黄土地,整个大地都在蒸腾。 夏天就是这样,炎热,高温,大多数人都在静等秋雨送凉,在等贵如油的春雨唤起一地生机。 他们等得理所当然,相信潺潺河水在四季里总会以它独有的形式如约而至,与人们来场久别重逢。 只是对于鲜有河流经过的林县,一切皆是奢望。
老张光着黝黑的脊背, 锄头被他狠狠地嵌入干裂的土地,他不死心似的,竟妄想刨出一块庄稼能存活的地方。 黄土地里被他扬起一阵干燥的粉末,像是黄沙漫天,将要掩埋在沙漠里艰难跋涉的求生者。
他汗如雨下,泪也如雨下。不死心的不止老张一个, 林县的人们都在被荒旱折磨着。 他们每天环顾脚下这块土地,总是满脸绝望,怆然长叹,心中却依然藏着一个隐秘的反抗,他们深切牵念和盼望着一渠水的到来。
老张高高的个子快要顶到微微垂落的屋檐, 胸腹处却一片单薄,两排肋骨顶着一层皮肉隐隐可见。 他倚着家里的土墙,同这里的人们一样,脸色蜡黄,眼睛却炯炯有神。
他正望着远处发愣,忽然听到村里有人叫他,也叫着其他人,他们呼喊着,四处奔走着,召集大家去开会,好似将要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似的。
造福老百姓,普惠万家灯火,可不就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吗? 梦,要开始了。
成全,人和
在这部英雄志里,有人和,是成全与牺牲,却没有天时与地利。
离林县最近的浊漳河给这里的人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它带着充沛的水源奔腾而来,却由于海拔低于林县盆地,又绝情地奔腾而去,不肯施舍一滴水源。
而林县大旱连年,河井干涸,巍巍太行山下,有人相食的悲剧……
轰然一声炸响,山间的林木也激动地颤抖着,惊起伏在叶间打盹儿的鸟雀。 随后是铁锤争鸣,咣咣铛铛。人工天河的修建,愚公移山,正式开始了。
此后数年间,将有十万愚公,踏入太行山间,只为践行与守护自己的初心———让水源滋润这一方故土。“嘿,没有水泥没有砖石我们自己做,没有开山工具我们就一锤子一锤子地砸,早晚凿穿它。 ”老张在杂乱的叮铃哐啷里高声喊着, 蜡黄的脸隐隐泛着激动的红晕,周围的人们,也都高声附和着。
“哐! ”沉重的铁锤重重砸下,碎石飞溅,火星闪烁,像炸了一把烟花,撒在了人们心里。
无数日月飞逝,渠道的长度却进展缓慢,人们被乱石阻隔,身侧便是悬崖数丈。
老张旁边有一个同村的十五六岁的小少年, 他忍不住戳了戳老张:“张哥,我不怕累,就是总是挨饿,这啥时候是个头啊! ”最后的“啊”中途变成了惊叫,他无意中踩到了一块并不牢靠的碎石,少年心中只剩惊骇,视线中物像倒转,他人却在虚空无处借力……
一只手忽然迅疾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老张死命地把少年给拉了回来。 他紧紧拽着少年的肩膀,把口袋里的半块窝窝头塞给了少年,“你个娃子可要小心啊,老李家的孩子,和你一样大,前几天就……”老张顿了顿,最后只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劫后余生的小少年惊魂未定, 忽然扑进老张怀里哭了起来,发出隐忍的呜咽……
回望,坚守
某个春天,清风托着暖阳,轻轻拂动一片片绿色的田地,漾起蓬勃的生机与生生不息。
卧在崇山峻岭中的红旗渠又迎来了一群客人,他们拿着小红旗,背着包,风扬起外套一角,碎发也随风舞动,年轻的脸上,是青春少年气,原来是周围某大学里的学生。
领队是一位青年老师,他充满了热情,一路上和同学们讲述着红旗渠的故事。 学生们凝神倾听,在单薄的字句里,试图想象当时穿山破石的场景,那该是怎样伟大的一项工程啊。
不知那位领队说到了什么,一位同学好奇地发问:“老师,您的爷爷竟然也参与了建造,那最后看到竣工的那一刻,应该特别激动吧? ”
青年却无声叹息:“他看到了, 激动到……泪流满面。 但是还有一些人,没能等到最后就……永远留在这崇山峻岭中了,有些,还没有你们大。 ”
大家忽然停止了絮语,都悄然静默起来,远处有青山绵延,一缕清透的云雾点缀其中。 大家不再嬉闹,默然前行,入目是渠道绕青山,目光里有肃然敬佩与沉沉悼念。
十年凿山穿洞,数人身躯于太行山长眠,由漳水滔滔却与林州擦肩而过, 到引漳入林佑我袍泽魂灵……所有苦难与艰辛,浓缩在这一部英雄志里,翻开扉页便使人热泪盈眶,感叹何其有幸,生于盛世,得以受先辈庇佑。
很荣幸, 我们不再是指着历史高谈阔论的旁观者,身为新时代青年,我们终于成为了创造历史改变命运的参与者。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先辈们舍生忘死,苦苦守护的,当由我们接力坚守。
青山在夜里沉睡, 蜿蜒的渠道如一条锦缎系在山岭间,温柔又刚峻,夜空银河如练,渠水盛着明月,明月别枝,向人间洒下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