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祖国
月悬高空,树影摇曳,我静坐在庭院中,沐浴月光,神游诗景。
一梦仲秋夜,心系旧山河舍外半月高挂,转于梦中南宋宋孝宗淳熙元年,却是中秋之夜。随着月光,我看见了一位已生白发的诗人——辛弃疾。他喝了酒,皱着眉,扬着睫毛,轻轻叹息。
这年他应任江东安抚司参议官,离南归也已整整十二年了。我走近他,遥忆十二年前,那时的辛弃疾是一名热血青年,曾在沙场杀敌。我笑说:“你活捉叛徒,舞剑游龙,刃取敌缨,一心回到宋土,报效国家,收复中原。是一位义士”,他却摇头“我数次上书收复故土,却至白发仍未如愿。”是了,十二年后,如今月下,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走下人生场,上台的是空有一身志气却只能看着心中所想落空的白发游子,故土还未收回,白发就成了他的噩梦。我问他想着什么,他指着中秋月,举起酒杯,向月上的仙娥高喊:“我已经满头白发,如何才能实现我的报复!我愿乘风万里,看国家的大好江河,砍下月上的桂树,让更多清影洒向人间。”随之,转头抓起案上的笔,写下这首著名的《太常引》。
“一轮秋影转金波。飞镜又重磨。把酒问姮娥。被白发、欺人奈何。乘风好去,长空万里,直下看山河。斫去桂婆娑。人道是,清光更多。”
再向辛弃疾看去,月光似乎将他包围,此时此刻,他的身影已完完全全地将月的黑色桂影挡住了,他成为了月的一部分,银发映着月光,不知是不是错觉,月好似更亮了些。
二梦山阴远,遥念寄故乡月色变化,我仍在南宋,景致却大大不同,眼前是爱国诗人陆游的一首《渔家傲·寄仲高》。
“东望山阴何处是?往来一万三千里。写得家书空满纸。流清泪,书回已是明年事。寄语红桥桥下水,扁舟何日寻兄弟?行遍天涯真老矣。愁无寐,鬓丝几缕茶烟里。”
读完,陆游也不知何时来到了眼前,“自我初入仕途,便想有番作为,可惜却经传各地,屡遭罢免。”他抿嘴一笑,却是凄切的“家也不知从何时,变得遥远,情难尽,情难抑,故乡在彼处,我却在异乡。”看见他发白的鬓角,一阵心酸,在我的时代,科技让拥抱故乡变得轻而易举,而对于陆游来说,一封家书都要等到来年,在国家破碎,身陷囹圄的情况下,触碰故乡就要用尽力气与张望。陆游念着国,也爱着乡,在他身上,我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家国是一体的,他的爱国心在行动中化为了对故乡的眷恋,这种感情,深刻地刻在骨髓中,无法剔去。
苍穹下,本该象征着团圆的月却不圆满,连满盈的月色,落在地上,也是破碎不堪。
三梦乌江上,愤书家国情时间再往前几十年,月拨云帘,我来到了南宋建炎三年,却是泛于舟上,眼前是一位清瘦素洁的女子。“姑娘,这是何处?”“乌江。”“可是在逃亡?”“是,金兵铁骑踏入家乡,宋朝君臣却望风而逃,实在可悲。”女子虽清瘦,却有着绝不是示弱的眼睛,毫不掩饰地闪烁着对南宋君臣的轻蔑与愤怒,“忆起当年项羽兵败,于乌江自刎,自认为无颜见江东父老,而大宋朝臣,却全然弃百姓于水深火热中于不顾,仓皇出逃,实在的令人愤恨。”我看着女子凛然的目光,恍然大悟,是的,这就是李清照,那位潇洒真挚的大才女。我坐在她身旁,同于舟中,她已不再是那位“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的活泼少女,而是“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的女英节,在家国之难下,挺着傲然的风骨,怀着深切的情感,用着坚毅的笔触,抒了千万百姓共同的愤。
梦醒过后,我窗边的月已经抹去,可是梦中的月却迟迟挥之不去。我似乎成为了辛弃疾,成为了陆游,成为了李清照,成为了无数爱着国与家的诗人,进入了诗中,看到了烽火狼烟的战争,看到了生死离别的百姓,看到了战死沙场的英雄,看到了苟且偷生的政府,看到了无可奈何的将才。我站在万里波涛栏杆处,眺望远方,遥忆起当年盛世之下,烟花三月,钟鸣鼎食,烟雾迷绕,红花似火,江南水好,一切如梦似幻,收回眼前,却是家书难寄,无人知晓。我想着故乡的桥,念着故乡的树,却触碰不到,曾经最亲近的东西因为不知何时才能结束的战争变得模糊,成为我最香甜柔软的梦。我空有一身志气,却无处发挥,无为的君王、贪婪的官令我愤怒,我提起剑,竟然迷茫不知指向何处,我愿如古时的英雄般在战场上厮杀,在朝堂上谏言,可是,终究我只能在这里哀叹。何时,我才能坐在大鹏的翅膀上,看着那万里的群山江河。
我虽想着,叹着,可我也在诗中澎湃着,沸腾着。“倘若天下安乐,我等愿渔樵耕读,江湖浪迹。倘若盛世将倾,深渊在侧,我辈当万死以赴。”我想做白昼的月亮,用纯净、最深切的光与爱献给我的家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