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帆
———我还年轻,征帆初出;她亦年轻,征帆亦初出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毕业假期转瞬即逝,陌生土地上谱写着新故事。
正值秋初,空气中水汽氤氲,还有些温热,偌大的南审校门人群挤挤攘攘着,周身满是行李箱与地面摩擦的吵闹———这是我离家乡最远的一次,思念绵延不绝一千二百余里,那个夜晚仍记忆犹新,被褥不算温暖,边上栏杆冰凉,“一声梧叶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三更归梦三更后”。
次日,与室友们打了个照面,相约逛逛校园,“无根蒂,陌上尘”一般,我也未知晓,此刻我为何身处这里,有什么意义。拿着手机,电子地图模糊且粗糙,图书馆好似在前方,又好似在后方,身处新环境,人总是会有些拘束,愁着“迷茫何处问通津”,终还是鼓起勇气找学长问了路。石阶还未被青苔浸透,穿过石板小路,一片青草地,或是九月冷漠,有些稀疏,视野瞬间开阔许多,见了楼,白墙青瓦,楼前湖水明如镜,物景相融,木桥横于湖中央,学子们经此过,人如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或许我也未想到,这座桥一走便是两年。犹在晚课后,人来来往往,灯光点缀在桥旁,人影斑驳,风过,桥边垂柳沙沙作响。一次自习到子时,在桥上漫步,云作袖,月半遮掩,三两蛙声,几盏路灯由时光抹上颜色,微微泛黄,我慢慢地想:“云蔽月,迹踪绝。灯火寥寥,人迹杳杳。故池鱼几尾,柳霁烟疏;寒灯独夜人,落叶他乡。欲度彼岸,看那曼珠沙华;月色长留,此岸烟雨千家。”大学生活比想象中苦了许多,希望眼角边只是雨罢。
初见她,还算心动,现代人初遇什么,总要讲究一个“初印象”,虽认识不久,但也知其几处独特美:“鸿鹄生泽湖,有乾坤阴阳,浮浮沉沉四十载;木梁起审计,乘长风青柳,郁郁葱葱两纪春秋”,校园绿植品类繁多,人与自然好不和谐,动物亦然,天蒙蒙亮时,有着灰蓝尾羽的灰喜鹊游于林间,时而立上梢头,偷闲时,亦有“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之景,疗愈了几日疲乏。独愿“喜鹊游佳林,绕山河清雨,坦坦荡荡万千盛世”。
江南秋尽,润泽西路边,“枫叶千枝复万枝”,似乎还有金桂残香,生命的暖色调:“步履慢慢,听白云青杏歌几许,微风和煦,看金叶书生风谱曲。”一载又一载,一秋复一秋,生命不断更新,不断成长,书声伴书声,书生携书生,少年风华正茂,中流击水。成长充满苦难,我辈义无反顾。她,也是如此吧,出生之时便是孤立于华夏,或许不被重视,“舟在江海,不为莫乘而不浮”,然而如今,已是梅香满园,记得一处山头,红梅几株,总是于料峭寒风中悄然开放,“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梅如典籍,见证了她近四十个冬日雪的成长。
时在中春,和阳方起,显得有些庄严、肃穆的审干院后,是樱花小巷。季春未曾徘徊,时节如流,随和风归去,熏风吹散枝头樱,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待放晴时分,沿小巷一路向东,便是粉色花海。她的身份不允许举止轻浮,或许这就是铁面下的细腻与温柔。
第一次深入了解南审,还是在青共校学习时,掰了掰手指,原来她也快四十岁了呀。其中最令我喜爱的,还是属于她的歌。那时,润泽湖畔新生几只小鹅,我就在歌中选了几组词为它们取了自己心中的昵称:“审谛”为父,“谛”象征正确、仔细,“南为”为母,五子分别是“霞清、霞绚、化雨、林染、月朗”。或许不好记罢,可是画卷便在眼前展开:静坐在润泽湖边的石凳上,没有“孤鹜齐飞”,但有“落霞”晕染天边,雨洗刷过这片土地,泥土清香,草色温润,微微抬头,彩虹若隐若现,“断虹霁雨,净秋空”,背靠老山,“山染修眉新绿”,待到月上柳梢,一斛星斗洒满湖面,最好不过。
然时间难熬,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历经千百岁月。大一末,我如愿转入审计专业,看到通知时心中悬着已久的石头总算落下,然不料是另一段历练的开始。弦绷紧久了,是会断的,我已上船,我有我的方式去往彼岸,影子随光而动,石落于船,然心已决,棹动银河亦落,到那时一睹寰宇,恒星不再抽象,而遥远地照亮未来,纵使星象碎裂,亦乘风破浪———“虽然辛苦,我还是会选择那种滚烫的人生”。时间易逝,“星海横流,岁月成碑”,我幼稚不再,她亦幼稚不再,待恒星垂老,星河滚烫;待落日升起,时空苟妄。要有信仰,自渡一方,直至地久天长。
又是一年秋来,我坐在高铁上望着窗外,田野金黄,夹杂着几处白砖红瓦,内心一点酸楚,打开电脑,徐徐写下:“身寄他乡途,人事殊,正金陵秋初。晨风未肃,窗外小树;翠峰簇簇,归心已矗。且留古都住,读诗书,逢江南白露。人间荒芜,征帆初出;世俗竞逐,清水白鹭。酒过愁肠入,莫心输。恰青山媚妩。潺潺水渌,落花人独;闻鸡起舞,乘舟自渡。衣锦还乡路,记归处,待时光非复。年少衣乌,无需千户;来时父母,休得不顾。”我取名为《征帆》,我还年轻,征帆初出,她亦年轻,征帆亦初出,谁不想盼着未来更好呢,至少,我从未停下脚步,掰了掰手指,原来,我已及冠,她已不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