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山夜雨

从前对于巴渝地带的雨是谈不上深刻印象的,无非是四五岁的顽皮孩童胡乱大哭一番,是平凡无趣得勾不住人的注意的,不及昆明雨给人的舒适惬意,更不及江南杏花雨的盎然诗意。如今却在这条与家乡渐行渐远的成长路上,蓦然回首间,品出了它的别样味道。

追溯时光的长河至千年前,那一场无名夜雨,引起了一位诗人的情思。窗外,时而疏雨滴梧桐,时而骤雨打荷叶,千姿百态的雨敲在鳞鳞千瓣的瓦上,轻轻重重轻轻,而窗内烛影摇曳,诗人沉浸于昔日与妻共剪一纸窗花的美好之中。或许那夜,也有无数“燕然未勒归无计”的游子透过雨雾,思念故土和亲人,而他们身后的巴山雨织成的是乡愁的网,那秋池盛着的也是满满的思念,它带给游子不是哀愁,而是悄然化作某股力量,点燃了他们心中某个地方的火焰。

顺踩着时光的脚印,我看见了那个水深火热中的山城。那时雨季的柑橘虽然稀少却格外可爱,卖橘子的都是些骨瘦如柴的小姑娘,头戴泛黄的小花帽,脚穿着陈旧的绣花鞋坐在台阶的角落,不时用优美的嗓音喊着“卖橘子———”她们的声音不禁使雨中的空气更柔和了,水灵的眼睛中盈着对生意兴隆的希冀,盼望着生活能够像柑橘那样涩中带甜;大雨打湿渐行渐远的身影,满头白霜的老妪目送着远行参军的儿子,只将儿子留下的信封揣在怀里捂热,不禁老泪纵横;一对补丁满衣的农民夫妇,望着那被飞机轰炸过的寸草难生的田地,瞧着那所剩无几的屯粮,盼望着田地在雨水的滋润下,可以长出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巴山雨洗涤过的山城,像个刚出生的婴孩儿,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充满着希望,而在那个动荡年代,四起的狼烟唯一无法摧毁的,是一个名叫希望的桃花源。

猛然回神过来,灯火阑珊的窗外突然下起了淅沥小雨,依稀落在昏黄的路灯上,琴键似的斑马线上,行走的雨伞上,潇潇洒洒。狼狈奔跑的身影会突然放慢脚步,用一个真诚的鞠躬感谢那位赠送了一伞阳光的好心人;满身湿透的在风中打颤的身影,会慢慢在火锅店的日光灯下披上一层暖色,在火锅的腾腾雾气中露出彩虹般的笑容……笼罩在巴山雨中的山城,那些无名的美好,是藏匿不住的。

那雨似银色的蛛丝,织成一张蛛网,网住整个世界,也网住了我的思绪。之前的一个邻居阿姨,她特别喜欢重庆的雨,简单而随性。后来,听说她当了位驻村干部,踏踏实实干出了成绩,事业有成;夏天惹来一场山火,重庆人民像暴雨一样骤然而上,我想再大的火也撑不住这一番气势,一滴水称不上雨,千万水滴的共同选择才是雨的奥义,可能由此也可见得,巴渝这方“秋池”,格外吸引这种人。

巴山雨,的确没有江南杏花雨的盎然诗意,也没有昆明雨给人的惬意舒适;但我想,它可能是别具人情味的雨了吧。

巴山雨,点点滴滴,淅淅沥沥,滂滂沦沦。它是绵绵乡愁,是盈盈希望,亦是许多不引人注目的无名美好。

巴山雨,穿越千年,悄悄飘来,飘进人们心里的那方“秋池”,又轻轻地向时光长河的彼岸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