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于我





不能走在路上的日子,恰好可以停下来看看路。
透过占据一面墙壁的方形的窗,俯瞰平日里身在其中的风景,外面很静,若不是远处的云像两头相互追逐的骆驼,凉凉的风扑在脸上,总以为眼前是挂在墙上的一副画。路旁的花园里积雪消融,草木的根黏在黄褐色的土地上,在泥泞中弯腰、纵横、悲鸣。忽然想起花开时一簇一簇鲜红,热烈而自在的绽放着。在我们的一生中,要有多少次晨昏交替,草木盛开凋零,如此反复轮回。
于是终于发觉,草木于我,我于草木,本没有分别。在宇宙的此消彼长的热情中,在生命的极致飞扬的欢欣中,我们是一环锁链--承载,传递。草木没有喜怒哀乐,所以凋零的时候不会难过。我们恐惧生命的结束,于是有挣扎、悲鸣、告别、缅怀,却不会为一株草的凋零难过,因这极致的感官与思维,所以坚定我是我,所以忘记我是我。
我要坚定我是自己的我,同他人区分,无论青春迟暮,食物的味道,感冒的苦楚,欢喜或晦暗,那些反复比较生出的卑微抱怨,那些与自己周旋许久终于接受的坦然,在漫长岁月中积攒的万千感受,都将注入我的灵魂,使我成为独一无二的我。但我不能忘却我是世界的我,同草木一样,是这有趣且繁杂的故事中的小小角色,短暂出现努力配合而后静默离场。大我面前,小我就先藏在了后边,正是如此,才有危难之际的挺身而出,才有困难之时的众志成城。前路茫茫,总有人躲在黑暗的一隅,也总有人高举灯火,不求福乐,不为荣光。只是你我生而平凡,却也来过这里助世界一臂之力,总有沧海桑田,没有墓碑的坟墓在忘却中渐渐成为平地,万物凋零又重开,一切故事仍在流传,
比起一个个完整的花瓶,我们更像是花瓶的碎片,碎片的边缘参差各异,却刚好与缺口严丝合缝。我时常在想,为什么不是世间只有美没有丑,只有善没有恶,可倘若真是如此,一切又了无生趣。花瓶上参差的纹路,恰恰是生活的意义。哪有什么圆满,只是恰好不完美的世界,不完美的我们。
树木一层一层,浅灰中有浓重的墨绿溢出,从这一扇窗,可以看到远处或高或低的楼房嵌着数不尽的方形窗口在夜晚闪亮,且看你我微弱烛火,且看人间光明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