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长在土地上的历史———读《乡土中国》

在认识当下时,我们都不免要从历史中找寻答案。
历史的“因”起在远古,现实的“果”昭示种种。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一书中,从纵(追溯过去)横(对比别国)两个方向,提供了认识中华民族、中国社会的视角,让我们更能清楚地认识到我们自然而然形成的语言、行为、认知习惯都根植在中华大地。当然,我认为阅读这本书时,不仅仅是在宏观与微观上认识社会,不仅仅是在接受社会学人类学的知识输入,更是在民族一脉相承的文化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精神共鸣,感受到作为中国人的心有灵犀,更是在从文化脉络中捕捉历史积淀对于现代发展的意义。我们之间不言而喻的默契,是属于中华民族最实在的安全感与归属感。
“乡土味”是中国社会的标志和符号。费孝通先生讲到,“‘土气’这位最近乎于人性的神,老夫老妻白头偕老的一对,管着乡间一切的闲事,他们象征着可贵的泥土。”乡土社会就是这样,朴实厚重、情感密切。乡土社会里的生活多数情况下是温和的,是贴近的。人和人之间都能说出一段故事,都可以有一定的温度。家族成员都紧密,个个家庭都熟悉。这是基于乡土社会的“地方性”,活动范围有地域限制,人们在小小的圈子中附着、定居,长期不流动带来强烈的熟悉感,让人情味氤氲。“土气可以让人在悠长的时间中从容地摸熟每个人的生活”,也正如社会学家莫里斯哈布瓦赫曾说的那样,回忆是在同他人和他人的回忆的语言交流中构建的。有许多事,我们对它们带有多少的回忆,取决于我们有多少机会对别人讲述他们。在乡土社会中,小小的圈子提供了热闹的生活氛围,语言交流与行为呼应都很丰富,人们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记忆重叠、习惯相近,逐渐也就形成了“集体记忆”,这份联系是隐性的,却又是最好的纽带,它让人们的生活和情感都沉淀、扎根在了这片土地上,深沉又永久。
乡土社会中的“集体记忆”很巧妙地奠定了“礼治”的主流地位、促进了长老统治的形成。在乡土社会中的“礼”是社会公认合成的行为规范,是依靠社会累积的经验形成的。这些特点在当今的社会中仍若有若无的存在。例如我们对家族有着深厚的归属感,“家风”作为“礼”的一种,才能仍对我们有深远的影响。家族社群中的“礼”让社会和个人从这里通了家,这就是乡土社会对我国独特教化方式的影响。在乡土社会中,人们的人生轨迹变而不猛才是常态。年长者拥有更多的生活经历,他们几乎了解每一个后辈将会走过的路、会遇到的挫折与不平、会有怎样的人生阶段与人生故事。因此,他们凭借自己的德高望重以及生存的智慧担负起教化的责任。
若再结合我们的时代要求来看,要让一个社会良好运行,法治才能符合我们的期待,法治与礼治不同的是维持规范的最高力量,一个依靠国家权力、一个依靠传统,体现的完全是两个不同社会情态,这加大了法治入乡的难度。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乡土文化基因也给予了我们富有创造性的治理思路,现代社会中,法治为主,辅以道德教化与公序良俗的限制,这就为许多的社会问题提供了出路,能更好地实现社会理想。
费孝通先生在书里还提到的是乡土文化对人们的社会关系选择的影响。我国的传统社会是以“己”为中心的差序格局,彰显的是“自我主义”。“以己为中心的波纹,一圈圈推出去,越推越远,越推越薄。”这种不同于西方团体格局的道德体系中,很难存在一个固定的统一的标准,处理事情的依据是人的亲疏远近。西方社会承认团体的界限,在他们的社会里争的是权力,而“乡土中国”却是攀关系、讲交情,在这样的差异下,我们也就逐渐形成了现如今的“人情社会”。这也许是乡土文化在我们的国民性中根治最深、影响最远的特点。但不得不承认,这种思维方式并不利于社会治理,“人情”大过了“规矩”,那就容易助长以权谋私、官官相护、“走后门”、“靠关系”的行为。人们讲究比拼人脉,这种依靠人际关系构建起来的社会分工,是容易风干和脆折的。不仅如此,这让人们对人情的认知也不再纯粹,而是带有目的地进行社交,将人群用“是否有利于我”划分,人情的负累牵绊着我们,让真诚受损、让圈子变得功利。而在当今社会的发展中,人们越来越理性,更有能力区别“公”与“私”,这在微观上是为了自己的心灵舒适、让情感诉求得到满足,在宏观上则是为了让这个社会能更加合理地运作,有能力的人各司其职,以期形成一个有效的、能够正常运行的社会。
费孝通先生还提到了“欲望”到“需求”的改变。的确,在乡土社会中,所有的生理需求都是自觉的,直接决定人们行为的的确就是这些欲望,“食色性”引导出的行为很奇妙地可以让人类有巧妙的安排,此时,“每个人只要能充分满足本性里带来的欲望,社会就会形成最有序、最融洽的秩序。”这是因为对于乡土社会里的人们来说这些已经足够,人们想的只是稳定地生存下去,有些粗糙的满足感就已经是美好的生活了。但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知识的输入,人们逐渐有了高于生存的价值追求,而不再受制于一脉相承的文化,毕竟自觉的欲望是文化的命令,人们不再只是盲从命令,而是关照自己的、社会的高级需求。在这样的情况下,乡土性逐渐隐秘,而不再处于支配地位。
掩卷而思,我们可以感受到的是,许多现代社会中人们与生俱来的行为和思维特点,实际上都是来源于远早的中国乡土社会;我们的许多心理都可以在历史中找到答案。我们知道,乡土文化在现代社会的发展中,会逐渐地支离破碎,退到历史的角落。但同时,总会有一些东西永远都难以蒙尘,那也许是我们对社群亲密关系的向往,也许是对熟悉与真诚的追求,也许是我们骨子里和泥土的亲近。
我们生长在中国的土地里,无论枝桠如何向上攀伸、多么繁茂,我们始终扎根在这片广袤的温厚里。
(作者系新闻学院2020级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