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下生活的硬,炼就生命的柔


 盛夏到了,这个夏天热得让我奄奄一息。夏天曾是我最喜欢的季节,但今年我一直躲避它的到来,或许是因为我正面对着一个极其酷热的夏,它有着将人生淋湿再焕发生长的大雨。我在屋内拉紧窗帘把空调开足,裹着被子躺在不透光的房间里,阳光在窗外暴裂,我心里有声音不断地说,夏天别来,我还没准备好。

 学校分数线出来的那天,我没有考上,我不停收到安慰,很想哭,却流不出几滴眼泪,什么话也讲不出。脑子很空,好像所有情绪都被抽干。我为什么这么难过,或许是因为只差一点点吧,或许是考卷上那道犹豫过的选择题,或许是哪个没有背熟的概念,又或许是什么呢。在每一次濒临快要放弃的瞬间,那份巨大的美梦像坠着绳线的气球晃动在我的眼前,我真的不可自控地幻想过得到它后的喜悦生活。可是结果,也只能这样了。

 于是,我听歌颂爱与远方的朋友畅谈梦想,我拥抱自我否定的朋友直到她停止啜泣。每一天都被我这样度过。我走在路上,姿态很垮,看着路灯忽闪忽现,觉得世界都很寂静。城市的道路像一条洪流,裹挟我,淹没我,就要喘不上气来。我第一次感觉到我是一个无处可去的人,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在我无数次的设想里,我应该有小学学过课文中的人物那样坚韧不拔的毅力和一往无前的勇气,或者是小说角色奔腾不息的生命力,但我并没有。我在人生的关键节点被撞击到痛哭,想要逃离,而成长避之不及的现实就是决不允许我后退或是逃避,我只能直面。

 生活与未来堆叠在一起,远方的道路拥挤到我只能独身一人前行探索。我一面唾弃自己的怯懦,一面无尽的迷茫让我踌躇难捱。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我开始渴望拥有让我跌入任何一种命运中的能量。

 在这样一段时间里,很多人、很多道理都涌向我,它们不断告诉我不能被失败打败,失败是一种耻辱,胜者是不断被失败打磨的璞玉,而败者是被失败一击命中的逃避者,我应该不断和命运搏斗,尽管这是痛苦的。

是的,失败是一种苦难,它让人自我怀疑到夜不能寐。毛姆说:“苦难无法使人更高贵,反而使人更卑微。它使人自私、猥琐、狭隘、猜忌。它把人们注意力吸引在细小的事情上面,它并没有使人超越人本身。”

于是,我在每一个夜里辗转,再次明白努力不一定会成功,这正是人生的困顿之处。

有时候自己也会觉得,并不至于这样吧,人生很长,这只是一时的。但我深陷其中,遍地暗礁,委身是刺,无法自拔。我全面袒露自己的脆弱与痛苦,捶胸顿足,可万物充耳不闻。

有时候我想把一切的责任推给这流年,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艰难的年头吧,才让我如此难熬。但好像也不是这样,不是我全副武装,命运的海浪就不会再让我颠簸。于是我只能保持静默,继续向前,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试图想出一点办法。

我花了很长时间,想了很久,我想,接受失败也是一种选择。

选择接受糟糕的结果,选择接受无能为力,选择接受自己为之付出和努力的化成一场空,这并不好受。但我把这些道理反复琢磨,让自己接受。我选择接受了失败,而不是失败打败了我。这听起来有些奇怪,像是我找出的托词好让自己心安。

在所有的难题面前,人都可以逃避、放弃。就像漫漫旅途中我们既可以选择前进或后退又或是暂时驻足,但为什么失败却让人那么难以接受呢?或许是赢的感觉太美好了,所以讨厌失败吧。但没有人会每次都赢的,输也是人生常态。人生之路,我们可以选择继续走,也可以选择留下来,我们可以选择坚持,也可以选择放弃。生活的难题从来都是可以选择的,我们可以选择不服,也可以选择失败。

是的,人是可以选择接受失败的。

毕竟人生很长,故事还没有讲完。我们总要继续向前走,这一时的波折,就让它过去。

我想成为可以选择接受失败的人,失败也是我人生的一部分。这是痛苦给我的一些智慧。人生真的太长了,长到我们不断失去也不断收获,学习新的东西,遭受失败,感到无奈,学会放弃,只有把每次痛苦或者快乐都变成我们的人生选择,而不是命运对我们的拨弄,我们才能心平气和地把握人生的主动权。

一时的悲喜终将过去,只有内心的宁静才能永恒。我们活着,步履不停,一路收获也一路失去,被失败痛击,也为成功欢欣,不断沉淀,获得新的智慧,以期能面对坦途。时间不可逆转,但我们可以宁静面对,仿佛我们的人生的选择全在自己手里,而不是在命运手里。

这真好呀。我想某种程度上,的确是这样,我们要学会和命运讨价还价,而不是被所谓的命运所支配、驱使。

坦白说,这几百个日夜对我而言,被时间拉长的维度,让我对季节的变幻也不再敏感,我时而觉得时间停滞不前,时而又觉得这中间三百个日夜像是被吸进黑洞,没有情感的波动也没有准确的解读。人活一世,好像很多时刻普罗大众用多年认知赋予的所谓价值比快乐和勇气更重要,但什么是最重要的呢,不到某一特定的时刻,我们总是会为此反复犹疑。

这哪里有什么标准答案啊,人生永远不是单选题。

所以我花了一些时间重振旗鼓,不再逃避,也不期望为失败或者成功赋予任何意义。找了一份朝八晚五的工作,并不轻松,我多半的情绪和时间都被席卷进肢体所在的这片空间,用着大学课堂里学过的知识在各种专业名词中浮浮沉沉,但还好,没有再一次地掉进混乱与惊慌。而这些天的我,像是原野里欲绽放的种子,有了发芽的心情,很开心。

“人永远不会是什么,而是永远都正在成为什么。在这个意义上,人是自由的,甚至人就是自由本身。”

所以,收拾好心情向前走,我也只能向前走。我不能保证,下一次我一定会成功。我们都清楚,在曲折蜿蜒的人生里,在所有的偶然出现之前,我们都不能保证任何事情。

可我唯一能保证的是,我将不再害怕失败。或许下一次我还会被它打倒,即使我仍然会为它哭泣,也并不意味着我将从此屈服。是我能接受人生的任意一种可能,而不是只能被命运选中。

我打开窗,让闷热的风吹透我,和屋里的凉意融汇交融。

一切都在重复,就像夏天与秋天,就像黑夜与白昼,无一例外的轮回反复,可我是新的,每一天的我都是崭新的。这世界多可怕多无常,也多让我们着迷。
  好像我们的活着就是缝合起各种失败和想象,而不屈的挣扎和对抗是个体唯一真实的存在。在所有难以自洽的时刻,我都想象自己是一片海洋,海有自己的暗涌,海从不嫌弃自己起伏的波澜。

生活是动荡的,但动荡其实也是一种反向的吊桥效应。无论怎样的刀锋横越在面前,我们终是要跨过的。与人生搏斗,没有永恒的顺境,我们在暗潮中积蓄力量,只希望与命运交战时,我们总有还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