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音乐,去下一轮夜
我曾喜欢椎名林檎的音乐喜欢到,整宿整宿地听她的专辑。在用耳机打发掉无数个黄昏和黎明之后,后台记录显示我把她的那首《眩晕》翻来覆去听了整整581遍。
暑假时和朋友一起去了新西郊的一家黑胶唱片店,进门的时候音响正在放《We Are The World》。老板和他的朋友们随意地窝在一张小小的沙发上,交流着人生,音乐或者各种各样的话题,本就不大的店里人一多起来就显得更狭窄了,但是几平米的屋子拥有着无上的财富。一眼望过去是大量的经典爵士和摇滚唱片,还有许多未曾谋面的小众厂牌。我带着一种类似刘姥姥初进大观园的局促在走廊归去来兮,踌躇了十几分钟后终于上前羞赧地开口,“您好——请问有椎名林檎的专辑吗?”“啊?”音响声音开得很大,迈克尔杰克逊正深情吟唱着“Its true well make a brighter day just you and me.”我不得不提高嗓门重复一遍,“椎名林檎——!”老板顿了一下,“哦哦!你说苹果啊!有的有的。”
一瞬间震惊大于欣喜,好像偶然寻见雨后出现在树根处的蘑菇;好像一个潦倒在沙漠中的旅人,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小片绿洲拯救了。仿佛对上一种暗号,老板兴冲冲地开始和我介绍SOIL & "PIMP" SESSIONS和椎名林檎合作的那张爵士乐专辑,用他那台听着就贵得要命的音响给我放了好几首。萨克斯前奏一响我就知道它必然要跟我回家。面对心水货我两眼止不住地放光还不断闪到别人——这张CD对我来说无疑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肉包子打狗。老板说一百五块是乐迷价,我看着那微信余额二百块钱是我仅存的骨血,稍微迟疑了三秒钟,最后被我毅然决然地交出去。和老板讨论着封面的装帧设计高兴得像个傻子,完全忘记了剩下五十块钱要怎么在郑州活过四天。
仔细想想人生中坚持最久的一件事就是听音乐了,我可以忍住很多事不做,但就是不能忍住不听音乐。人们说观影是体验别样的人生,听音乐不也是如此吗?我很享受一张专辑起承转合从头听到尾的爽快感,经常会找个没课的周末,放空神经听一整天的音乐。躲进一段旋律里一秒钟,一秒钟地,慢慢地消磨掉最长的闲暇。听完爵士听摇滚,听完古典听流行,听完民谣听蓝调,然后是后朋克,电子,实验,重金属,戏曲……去听世界的过去、未来、和现在,快乐着一些过时的快乐。像乘坐一辆长途客车,遇见来自不同时空的旅人,说着一连串时态错乱的句子。像经历一个闷雷郁结的夏日,咀嚼一小块黄土高坡,再啜饮一小口三峡瀑布。音乐明白你的快乐和忧虑,它以一首歌的模样来触摸你,再给予你一些叫作爱的咒语。
我们不得不承认,音乐总能让人重新找回思考和呐喊的勇气,重新找回时刻准备骑上“驽骍难得”朝风车冲锋的勇气。我们会感叹音符的力量,它没有影像那么具体实在,但是它给予人充满力量的幻想,使你的人格更加完整,健全和柔韧,不是吗?人确实需要一些幻想来好好经营现实生活。
买到CD的当天晚上我去看了一场后朋克演出,将近五百个来自四面八方未曾谋面的人你贴着我贴着你,合唱相识已久的歌。音乐编曲达到最高潮时我简直要被蹦起来跳舞的人群撞飞,随着人潮左摇右摆。我感受到人群的力量,感受到无论经历什么都可以再次温柔,再次感动,再次生长。旁边已经摇嗨起来的老哥冲我大喊,“摇啊姑娘!摇啊!”时隔太久和陌生人重新对话的经历让我有些无所适从。但是,我还能做什么呢?摇吧姑娘,摇吧。在面对人群的无措中重新站起来,进到人潮的最汹涌处。
从音乐现场出来以后,我拖着站得酸疼的双腿走进北方夜晚的干燥空气里。路边是竖起的钢筋楼宇,高层的闪光照灯为入夜的郑州增添了一丝赛博朋克的气息,我听见施工地的钻地机“突突突”地响,像是在激情演奏一首重金属。慢慢地感觉到脚踝有些刺痛,抬腿一看,不知道当时身旁哪位激动的乐迷给我踢出了一记淤青。
我想,这是音乐送给我的一枚印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