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

徐静

何香从小出了名的怕黑。小时候和妈妈赌气，下午一个人离家出走，又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夜里，何香的屋子里一直点着灯才能入睡。所有人都认为这次她肯定走不远，但，她这一走就半个月没回来。

这门亲事，何香本不愿意，奈何这小子花言巧语哄得老人开心。在父母的劝说下，她也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家。婚后，这小子原形毕露，哪是个白面书生，而是一个乡野痞子，但对何香还不错。两人实在聊不来，何香心里有更大的抱负。

那年，何香父母把一个受伤的女红军带回了家。之后的半个月里，女红军讲述了她在部队的生活和她们的革命信仰，何香听得入了迷。夜里，女红军趁着夜色出发去投奔刚到的部队，他们要在这里的农村建一个革命根据地。何香也想跟她去，可是，家里就她一个孩子，更重要的是，她看着远处漆黑的夜，脚只想后撤。

这天夜晚，何香又和丈夫拌起了嘴。此时何香已经怀有身孕，她对丈夫说，要给孩子一个有希望的未来，丈夫却认为自己只管种地，守住了地，就有希望。何香一气之下走出门外，丈夫以为她很快就会回来便不理她，翻个身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一早，丈夫叫着何香的名字，没人答，这才发了慌。在何香走的这几天，丈夫去了附近几个村子寻她。在一些有红军驻扎的村子里，墙上刷着革命标语，人们在一起认字听讲。丈夫打听着，没有见到过何香，于是，他蹲在路边思量哪里还没有找。

这时，一位年龄比较大的红军拍拍他的肩膀，问：“老乡，怎么不去听讲？”丈夫说自己不是这个村里的人，摆摆手表示没有兴趣。老红军没有离开，蹲在他身边讲了他自己的经历。他从沦陷区逃出来，家里亲人都不在了，路上碰见了红军队伍，就跟着来到了这里。一路上，他们一边躲着敌人的扫荡，一边行军。最近接到命令，要在乡村建立临时根据地，招募民兵，扩大队伍。他说最开始，他只想着让自己活下去，但一路走来，看到很多小红军不怕艰苦，信心满满，他想，不能输给这些小家伙，自己是老骨头了，要让中国更多年轻人看到国家的未来。

丈夫听着，有些懂了，突然明白了何香可能去了哪里。他马上问这个老同志，哪里有女兵在。在老同志的指路下，他终于在一个学习班上看到了何香。他问何香，怎么不怕黑了，自己走这么远。何香说她不想让自己孩子生活在别人统治的黑夜里，心里想着革命和未来，就看清了黑夜的路。接下来的几天里，丈夫陪何香一起在学习班里接受新的思想。何香很耐心地去给丈夫补充知识，他们决定在回村后一起帮红军开学习班。

一个月后，红军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每个村留一个联络点，其余人要继续行军赶去前线。丈夫和村里很多年轻人一起报名参军，何香问，去前线你不怕吗？丈夫答：“你一个小女人都能不怕黑走这么远，我当然比你勇敢。”

队伍走后，何香担任了本村的联络员。守着家等丈夫。

多年后，军区派人慰问烈士家属的时候，交给何香一个笔记本。里面记录的她的丈夫参与的大大小小的战争，在每篇最后都写了一句话：做一个最勇敢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