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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古开天辟地一气阴阳,从此古今江湖相逢,把酒言欢,才子佳人两恩怨,青梅煮酒论英雄,晓风残月潦倒门前,皆赴一捧忘川水。掐一粒红尘水,笑学南朝梁张生,以五千年为韵,九百六十万山河为神,点龙之睛。弱水三千盈盈眸凝一水墨——華。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屈子且寻美人兮,却看汉北而去流年裹挟碎语罢,十六年江南朦胧雨,又有几位烂柯人?离骚那天下不尽的离奇浩荡,彳亍天问星际银河,万般蹉跎尽倾汨罗。六十二年春秋,两百年后《楚辞》编撰成书。汨罗水啊,摇晃晃,忘川带到如今时。《天问》在破开的时代裂谷中沉吟,诸神朝阳,仿佛一道神谕,而龙,在听。中国天文学家南仁东主持建造中国天眼,替屈子拂去泪眼,看这宇宙苍茫。2020年7月23日,“天问一号”跃向曾经那只能仰望的星海,越过蜿蜒的飞鸟,弃置悲鸣,怀月梦吟。
洛水惊鸿,只一面,教人难度奈何桥。他说她“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然而这凡眼肉身虚幻泡影,仅仅与子成说的相遇,飘渺不过鹊桥无,玉镂金带枕牵着名唤长相思的线,连着洛水河畔与因果世间,谁人罔顾长生憾。切切不闻当年洛阳语,两两相望,好似洛水淌进人间黄昏沐身的稻田里。“恨人神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当。”罗裙辗转勾起一弯又一弯的尘埃泡沫,于是这条洛水路结出千万个叹息。洛水啊,千秋心沉,浅浅舍忘川。风月缱绻,昔时明月夜描摹今年爬满霜雪的天涯渡口。一首洛神赋,字字温吞胜过了黄泉灼烈,翩然万人口,化成世间一声呢喃,踏春风,吹桃花。顾恺之摘下过字里的桃花,揉碎一挥,到底惹出了相顾难言的刹那。河南洛神水赋,国家宝藏重看当年风华,才子佳人从来无奈,幸而千古,岁月不抵相思半。
山河万里仙人在,敢叫银河落九天。忘川水行唐翻出流萤色,那是杯杯“乘月醉高台”的酒后见世更悲的清醒,亦是叫嚣“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豪兴不减当年勇的狂浪,几滴君不见,三两故难归。太白只一人折陌下菊笑点盛唐半抹春,遣造的词句吹落在繁华烟柳金樽处,夜幕深沉,皓月朗风,他醉盗天上广寒宫中人世卷,金玉美酒痴谈,萧瑟风来玉门关。堪堪最是痛苦事,知了万千装糊涂。他看过的长安灯,蜷缩着战衣怀揣着希冀的瘦弱火苗;看过的桥上雪,堆积着白棉般絮絮的思往矣。我们坐在河这头,眼看他穿着褴褛,手轻轻提着天边捉来的金霞作钩,在无鱼的河里钓着莫须有的鱼。唐诗划过他的钩子,拉扯着千年的文化注入每个心中有诗而又恰好抬头的人所仰望的星空。少时的“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搓捻成一朵故土飘来的云;那时的“不破楼兰终不还”在使命必达的东风里;那些美好的愿景在“墙头马上遥相顾”的豆蔻年华恰遇君里……唐诗的万千气象,是中华文化的集大成者,所有情感的乾坤不过尔尔。常是流年动心田,盛世常驻此心间。
龙有万麟,俯身忘川,映射出的慷慨激昂从容赴,江南小调苏州软语细细弹,有宋朝的雨,有北方的孤雁……历史在龙骨里拔节的声音,我们审视着龙眼中的崋字,而似乎又从崋里看到刚睁开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