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造深工,心火传薪火
窗外琉璃红墙,碧水天光,池阁闲淡,杏子金黄。
文保科技部的工作室里,金石书画、瓷木漆乐、象牙挂屏、螺钿缂丝、唐卡织绣堆叠成山。每天与它们打交道的,是和时间对话的匠人。清晨像末代皇帝那样骑着自行车路过太和殿的广场,推开八扇落锁朱门,伺候“御猫主子”用过早膳后,用长长的竹竿摇落夏末秋初半熟的酸杏。御苑西风穿过庭前落花,新描的古画上绿松石苍翠欲滴……今天的工作或许是划一片纸、磨一块铜、擦一扇屏风。午后穿过院子,前日做地仗层用的“猪血点石灰”味道仍在“氤氲”。捡樱桃是个体力活儿,一场雨就可以让大家伙吃上好几天;对面屋儿忽地热闹起来,同事们欢呼一片,原来是下礼拜要送九件石渠宝笈展的东西来小修,又能收集很多新的数据了……
修复文物不只修复它残损的外表,更重要的是揭秘背后的文化符号。找到前人在它身上寄寓的精神,也就抓住了它的灵魂,经过了这一过程,文物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重生”。文物多是冷静的工艺美术,而人是跳跃的生灵,想要守住文物,就要先守住自己的心;守住自己的心,方能在与文物相处的过程中认识它,感悟它。老师傅们大多是学徒入门,由青涩到成熟。师傅的师傅先给一刀纸,让他们去磨上面的黑渣、草棍儿,后来是抛光、做复刻、洗画、装裱……近年新入行的的高校毕业生,拥有很多学院派的专业知识,但古有云“大巧若拙,大工无痕”,真正走到修复文物这一步,还需要经历数年甚至数十年心绪的沉淀、技艺的磨练。中国自古有四大阶层,士农工商中的“工”便是他们的前辈。偌大辉煌的历史宝库,全靠他们一半精工铸造,一半悉心呵护才得以遗赠后世。世世代代的一群人,就这样在俗世的喧嚣中,在这样一座神秘而伟大的宫殿里,将使命融入生命,用寂静岁月守着一段清宫剧也穿越不回的旧时光。一门一脉相承的惊世绝技,一颗不染尘埃的工匠之心,紫禁城外,每一片留下历史足迹的土地上,都有着一双双十年一日、坚持不懈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让文物的瑰丽延续百年,让传统文化的薪火永传世间。
若无技艺巧胜天机,若无匠心坚似磐石,壮丽史诗早化一抔黄土,纵丹青无限,难画伤心。
博物院的玻璃柜里有那么一座西洋钟表,千百年后的第一声响灵动悦耳似风起琳琅;有那么一盏古瓷,如剜明月,如染天青。你看不见青花芭蕉叶脉中的裂纹,却能感触到缝隙里仿佛还有窑烧残存的余温,那是由许多双无名却伟大的手,复燃起的熊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