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岸有闻(组章)
她用自己淘出的清,洗白自己的黄图片
顶着河的名号,来到二十一世纪的中原,河开始缓,开始静,开始柔,开始允许垂勾钓出怀中的鲜,开始允许禾稼吸吮唇边的芳,也开始用自己淘出的清,洗白自己的黄。
河之大者,是她。河乃水汇而流也,她懂。水自泥中出,河从土上过,泥与水,让她在浑然一体的水容地色莫辨中,轰轰而纵飞悬崖,厉厉而刀斩阻遏,滔滔而一泻千里。
路远,行疾;名高,势威。她,却在被一再夸饰的颂词和心口如一的敬畏前,越来越找不到自己。
喜马拉雅大峡谷的豆蔻青青绮梦熠熠,青海宁夏九曲十八弯的青丝婀娜胴体妩媚,山陕高原峻岭的热切拥抱强势猎取……直到走出三门峡,撞上邙山岭,终于,原始的,伟大的,本能的,天性的,天道的母性!神圣还原神祗,神奇再生神性,一条河回到河的名誉,一道水流到水的本意,就像一个时代慢慢走进历史应该有的逻辑。
暮色用粒子油画着远景近物图片
秋,在这一层里,有眷恋之温,有欲语之状,迟滞的行经悠缓得无助,仿佛稍稍唤一声,即可———千秋永驻了。
真有启唇之香。是桂花,丹红与鹅黄,小巧玲珑但绝不薄轻的莞尔,如藏不住幸遇秋郎之欣愉,又像钤在秋兄胸前一粒辨识之印。廖阔一下子不再无边,即如幽香有根,即如蓝天有底。走过秋色多少回了?谁能说清,秋有几重,色有几相呢?
母语圣殿图片
一步,就回到国门之内了。来去之间,天涯海角,异域的面包咖啡牛奶穿肠而过,我以一份完整重新回到故土故乡与故园。眼睛是东方格的,呼吸是黄河味的,方言是中原调的。圣殿在心,东西南北,从不怯于出发,亦不羞于归来。母语,我如初的盛大的圣殿啊。
思乡之夜,四声抑扬的平仄甚至沿着呓语的台阶攀上海上明月。明月升,大道通,一瞬万里天地平。时差却执拗地扶直进不去睡乡的脊梁。这样也好呀。连续三昼夜,与中原的金风一起一遍遍重浴唐诗宋词的浩荡锦水。新浴罢,抚阑干,仰看空中矗圣殿,窃喜深中且笃行。心中无数“中”,中岳的中、中典的中、中愫的中——中用的中!
赵口的黄河图片
赵口依然衘着黄河。石质的牙齿与长堤的唇腮,在历史的拐弯处绷紧自己的咬合力,一步不曾退却。由此往西,十几公里的位置,那个叫做花园口的疮疤已经愈合出脱胎换骨后的无恙模样。
乾坤朗朗。沿河风绕过一口又一口,从邙山到汴梁城,几十年的絮叨与重复太多,早已没有对接的耳朵,和记得住人为鱼鳖的老黄泥。再次长出来的牟山只会哑语。
没有人注意,黄水中习性不改的漩涡还在每一道湍急的暗流之上,吐泡泡,做标记——哪里有开道口的必然性?何处有换道口的或然性?
草有没有诗话?图片草在!常在,永在,在在而在。草根中来,草木间走,愉悦与自在就纷至沓来不能自已。是故人更是亲人,家常话,能不掏心掏肺么?草们,静听,莞尔,甚至放下应对风霜的桀骜不驯,那么坦然地亮开每一种纷披每一瓣秘藏。哦,这些大化的亲子,这些造物主的音符,这些天生地孕的诗句——有着多么完美的句法和造型。
草有没有诗话?如果开口,它们会不会告诉我们,首先是觉悟然后才有自觉。比如天然,比如率真,比如身长一寸也要自立,比如千钧压顶也不减桀骜,比如千万人往矣还是不屑。还有谁,在草中?草出草的样子,草出草的风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