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不会忘记
母爱很伟大。可是母爱究竟是什么样子呢?我们常常在作文中借别人的话来说母爱,往往被描绘成:“妈妈的皱纹又深了”“妈妈的头发又白了”“我起来时妈妈已经摆好一家的早餐”。可是把妈妈的习惯,妈妈的生活,全部包含到“母爱”当中,就好像在我们的眼里妈妈一直是为我们服务的一样。如果这样把母性泛化好像是对关键时刻表露的强大力量所淡化了,又是自恋的表现。
爱和爱之间不能是恩惠的互换,是你的细节我能珍贵,你的关怀我没有辜负。我们小时候就享受着妈妈的爱。当我们还没有学会爱的时候,就已经拥有了爱。在我们不会表达爱,不会回馈爱的时候,我们没有办法跟她说一声谢谢;当我们长大后又习以为常,觉得理所应当:我值得被爱。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证据,一个妈妈爱我的证据。
我是在我中学的时候找到那所谓“母爱的证据”的。有一天,我单手打开修眉刀的保护套,鲜血直流的时候。
我小的时候是一个很乖的孩子,我从不到危险的地方去,不会摔跤,很少流血。可是就算我这么乖,我还是体会不到妈妈的爱。
我被刀划到的时候,开始还以为没有关系,过了一会儿才有血往外渗。我应急处理的常识基本为零,只能自欺欺人地打开水龙头让水冲掉血:让我看不到伤口。我叫来妈妈,妈妈给我撒上阿莫西林,可是这并不管用,药粉末堆得像一个迷你的金字塔,下面的红色在往上蜿蜒,白粉被浸透了色湿润起来,金字塔不那么规整了,看起来却比之前更大一点,我注视着手指,头直发昏。这一点一点色彩的衔接又改变,很慢很慢:一方面让我能够察觉到,另一方面让我对什么时候它能把白晕成红已经有了预感———我妈找来的粉末止不住那一道大口子。
妈妈问我是不是割到血管了,她拿创可贴给我贴上,刚粘上又湿透,又搞来卫生纸,我妈让我按住手。我只觉得有点害怕和反胃:我见过她自己被伤到,不会这么紧张。
中午十二点,我坐在妈妈电瓶车的后座上,高温烙得我屁股疼,我们从南边驾到北边,从东边走到西边,才找到一家不午休的药铺。我们去药铺问能不能包扎。他说:“你这个都不流血了,马上就要结痂了,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爱是能看见的,有时候,它好像表现得有点傻,有点幽默。现在我的手指上还有一道疤,草蛇灰线,马迹蛛丝,隐于不言,细入无间。刀疤不会忘记那天的汗水,我也不会忘记我们要一直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