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的那个年啊

       小时候的那个年啊,带劲!

       那时候过年,心是欢的!

       其实从寒假开始,孩子们的心就欢得不成样子了。我的心也如放飞的风筝,能飞多高就飞多高,野得不着家。不管考试成绩好坏,寒假一放对我来讲就是天天过年了。没有音乐、舞蹈、绘画培训班,没有语文、数学、外语的加强训练,有的只是无可名状的放松感和俯首可得的快乐。那时候没有乐高玩具,没有电控小汽车,没有扭扭车,没有洋娃娃。可是小伙伴们用香烟盒子或报纸做的三角的、四边的摔宝能玩上一下午,第二天把家里的玻璃弹子拿出来又可以玩上一天。两节电池,一根铜丝,再加一个小灯泡,可以做出一个小型台灯。铁丝弯弯绕绕,手巧的男孩子就可以造出个小手枪,还可以放上火药,啪啪的能打出声音和火花。胶泥团成的弹子晒干了放在用树枝做成的弹弓上就可以去打麻雀了! 女孩子能玩的也是种类繁多,跳绳、跳方格、踢毽子、扔羊拐骨。我一直对自己缺乏运动天赋耿耿于怀,哪样都会玩,却哪样都不能出类拔萃,不能成为小伙伴们争抢着组cp 的那个“热饽饽”。毽子玩法我仅会两种,直着腿用小腿背击打毽子,拐着腿用右脚内侧踢,现在想想那时候的笨拙模样,都有点替自己害羞。分明记得有一个同班同学,人小巧可爱,瘦瘦的身材,极其灵活,盘、磕、拐、蹦无所不精,大家争着抢着跟她一组。小时候的手总是倒刺横生,手腕处会发红皴裂。都是贪玩的“恶果”。找块空点的水泥地, 羊拐骨就扔起来了,2 人可以单挑,3 人可以比赛,4 人可以组队玩,羊拐骨时而散开,时而垒起,时而横着放,时而竖着放,小手在水泥地上磨来磨去不生倒刺才怪,家里人不喊吃饭不会回家。那时候的冬天也特别冷。压水井得用开水化开冰才能压得出冒着热气的地下水,院子里的水缸得把冰砸开才能取水,院子外的大水坑里也会有厚厚的一层冰。这些冰都成了我们天然的玩具,水缸里的冰可以吃,坑里冰可以在上面溜。大家伙不会觉得冷,脆铃般的笑声、呼喊声能掀了半边天。危害就是冰玩多了衣服袖子总是湿的,风一吹,手腕皴裂,棉袄一蹭生疼,在水坑里溜冰的不小心会掉到冰窟窿里弄得棉鞋、棉裤湿透。所幸水不会太深,不会有生命之忧,回家挨骂挨打便成了常事。

       大人的心也是欢的,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地头劳作,一年辛苦到头, 腊月里这几日正是闲来休养生息的好时光。大人们终于可以聚在一起,打打小牌,唠唠家常。小孩子犯了错,也不会苛罚,他们的心事更多是“烹羊宰猪”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腊月二十四五,大人们就黎明即起,洒扫庭除,并指挥孩子们用从老师那里淘来的报纸擦净玻璃窗,老大拉着老二,老二攀着老三,不是这个踢翻了油灯,就是那个踩塌了凳子,吵闹着,叫嚣着,倒忙帮了不少! 父母一声呵斥:都走开。孩子们仿佛孙悟空摘了紧箍儿,脚上踩了风火轮,撒丫子就窜出家门疯去了。腊月二十六七,不是这家猪圈里的猪哀嚎,就是那家羊圈里的羊喊叫。只记得我家每年会杀只羊过年,小人儿看杀羊看得入迷。羊腿绑住,按于桌面,请来的屠宰师傅手起刀落,刀入羊喉,羊血喷涌,接入盆中,放盐静置另作他用。那时只惊叹师傅手法利落,不久后会有鲜汤肥肉可食,哪里顾及血腥。其实最神奇的是看师傅剥羊皮,在羊腿上将羊皮割开小口,用圆棒探入数寸,皮肉分离,师傅鼓起腮帮子一顿猛吹,羊的身体慢慢鼓起,变成圆咕隆咚一只羊。师傅又是利刀一把走天下,在羊肚子上划开羊皮,一点一点将羊皮剥离羊肉,剥羊皮的时候极少用刀,锋利的刀尖容易将羊皮划破,师傅会用拳头置于羊皮于羊肉之间,一点一点地揣,不多久羊皮与羊肉分离开来,清清爽爽一只羊,干干静静一张皮。孩子们会将羊皮拿去卖给村里专收羊皮、猪骨头的人家,大钱给爸妈,零碎的占为己有便去买了摔炮、泡泡糖消遣。

       那时候过年嘴是馋的!

       现在鸡鸭鱼肉、山珍海味平时已入寻常百姓家。到过年时竟会发愁,准备些什么好呢,做些什么新奇的菜品吃呢?总要准备些不一样的,可这些不一样怎么得来的?那时候腊月二十八二十九,爸妈就会围着锅台转了,我会围着爸妈转。这两天从早到晚厨房里的灶火基本是不熄的,灶台上的大锅一直冒着热气:蒸馒头,馒头有圆的、方的、梅花样的, 蝴蝶样的……馒头出锅前还会点上玫红的点点,还别说,本来平淡无奇的白馒头因了这别出心裁的一点变得娇俏可爱、活色生香起来,妈妈眼疾手快地将他们从笼篦上捡起快速地放到簸箕里,这一个个白胖胖的馒头犹如白胖胖的娃娃跳脱着;蒸包子,包子有萝卜肉馅、粉丝豆腐馅、青菜馅、豆沙枣泥馅......印象里小时候我不喜欢豆沙枣泥馅,不知是因为红枣的皮会贴于上颚难以剔除,还是因为枣核嘣过牙,直至现在,总不喜枣泥馅的包子。最中意的是萝卜肉馅的,里面有大葱的鲜香,有萝卜的清甜,更有猪肉的肥美……其实这些都不是我的最爱, 最爱是晚上的“炮凤烹龙”:昨天刚刚宰杀的羊肉切了块,置于大铝锅内,在煤球炉子上大火烧开,小火炖煮。猪肉也切成大块,放入大葱、大姜、八角、桂皮,老抽等配料一样大火烧开,小火炖煮。妈妈在灶台前拉着风箱添着柴,爸爸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我坐在爸爸的腿上,爸妈聊着天说着话。40 瓦的灯泡发出昏黄的光,不亮却充满厨房的边边角角。我看见水汽在灯泡前盘旋上升,袅袅娜娜,我看见盆底印着大红双喜和大朵牡丹花的盆子静静地放在案板上待用,我看到装着油盐酱醋的瓶罐立于灶台一角,我看到火苗舔舐锅子时的欢喜和悸动,我看到年的气息愈发浓郁。灶膛里柴火时不时噼噼啪啪的爆响,炉子上大铝锅里的肉在咕嘟咕嘟地炖煮,家养的猫咪躺在柴火堆上呼噜呼噜地喘着气,偶尔抬头看看,扑棱两下耳朵,舔一下爪子。厨房里暖意融融,香气四溢,此时的意境不可以用“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来形容,只能用我自创的句子“坐拥灶火暖,立催珍馐成”去表达。能让我花上几个小时等候的不是大块的猪肉、羊肉,而是啃骨头,嘬取骨缝间的小肉逸趣横生,嚼食的脆骨会在齿间嘎嘣作响,此中妙处不可言喻。这段画面在我的脑海里盘旋了几十年。很是奇怪,里面没有两位哥哥的身影,难道他们不喜欢吃肉? 不喜欢等候肉熟的焦灼感和啃骨头的满足感相互纠缠的酣畅淋漓的特殊滋味?大菜准备完毕,菜丸子、滑肉、带鱼也要一样一样炸制,我是这样也爱,那样也好。那时的肉是真的好吃,嘴是真的好馋!

       那时候过年衣是新的!

       大年三十,每家每户都是红彤彤的! 红彤彤的春联由着孩子红彤彤的小手贴起来,福字贴起来,赶集请的门神也要恭恭敬敬地贴起来。粮囤上有福字、油缸上有福字、窗户上有福字,大树上有福字,就连自行车的挡泥板上也会有人贴上福字。孩子的手被红纸头染成红色,脸上被抹上红色,袖口上也会被蹭成红色!大人们不骂,这些“红孩子”们都会被一盆热热的洗澡水洗白,身上的老垢也会被搓得精光! 一年的晦气和不开心随着洗澡水全部泼洒出去。门口摆上木杆,防止财气外漏,觥筹交错间吃完年夜饭便干干净净地守岁,干干静静地睡觉,连梦都是愉悦干净的。鞭炮声一直此起彼伏,不知道深夜里是否停息过,那时的我已经进入梦想。从酣甜的睡梦中醒来已是大年初一,大人们总会拿出新衣服给我们穿上,一边穿一边叮嘱我们不要被钉子勾破了,不要地上乱坐磨破了。利利索索的小孩跟老家人问个好便又四处疯跑着玩耍了,新衣服带来的幸福感总有好几天,放炮仗怕崩了裤子,爬树怕磨了外罩。兜兜里会有两块的、五毛的压岁钱,钱少的买个糖豆,买捧瓜子是绰绰有余的,钱多的还可以买几本连环画,在孩子群里嘚瑟。现在的新衣添置起来实属不难,只要不是要求太高,一年买上几身还是可以的。直至新年,因这样那样的原因甚至都没了再添置新衣的欲望,可也没了小时候的那种大年初一穿新衣的兴奋和开心。

       那时候过年情是真的!

       大年初一过后, 便是各家各户走亲戚拜年的日子了,大姨家、二舅家、三姑家、四奶奶家的,都要走一圈。带的礼也就是前面做的花样馒头,豆沙包,好的会带上些纸盒子包着的蜜三刀、冬瓜糖,再好些会拎上两瓶酒,三条烟的。亲戚家招待客人吃的也无非就是年前煮的羊肉,兑上白菜粉条熬一熬,再加个大葱炒鸡蛋、凉拌松花蛋、酸辣土豆丝、芹菜拌腐竹等冬日里存的住的菜蔬。你家他家不一样的是包子的馅料、菜的咸淡、肉块的大小,一样的是通过来往所传递的真情,通过来往锁住的血脉的牵绊! 想想也奇怪,那时候也没个电话,更没有QQ、微信线上预约,走亲戚要是遇到亲戚也走亲戚怎么办啊? 有意思!

       那时候过年味是浓的!

       正月十五的元宵节,节日的气氛又会推上一个新的高潮。村里会邀请表演队来演出。演员们画着红红的腮、红红的嘴,穿着鲜艳的衣服,卖力地在村中演出。有踩高跷的队伍、有滑旱船的队伍、有大头娃娃的队伍、还有扭秧歌的队伍,那真是锣鼓喧天,人山人海!村民们头上驮着一岁的丫头,手上牵着三岁的小子,在人群里欢呼着,跟着熙熙攘攘的队伍往前走。我已经遗忘了那种在地上啸叫着窜来窜去的炮仗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它窜到哪里,哪里就有一片尖叫声。坐在旱船里男扮女装的媒婆嘴角点着黑痣,头上插着假花,夸张地笑,极尽所能夸张地做着鬼脸,逗人乐呵。扭秧歌的大姐灵动的腰肢,轻快的舞步让人赏心悦目! 一场盛宴将整个村子搅得沸腾起来!夜幕降临了还有年戏可以看,不买票从偏僻处翻越外墙偷溜进场。花几毛钱买一桶五香豆或者瓜子,这桶不是现在的塑料桶,而是形状类似甜筒脆皮的用报纸折成的桶, 没人觉出这报纸的不卫生,也没人追溯这炒瓜子的手是否洗干净,都觉得五香豆确实脆,瓜子确实香! 戏台上咿咿呀呀唱戏的女演员确实美,小丑鼻子上的白油彩涂得确实有喜感!

       哎呀呀,小时候的那个年啊,真是带劲!

       稀里糊涂地赖着把过去的一年过了,一直挣扎着不肯承认自己的年龄,身份证上的生日过了,借口说实际的阳历生日还没过,过了阳历生日,我硬撑着说还有阴历生日未过,阴历生日过后咬着牙辩解年还没过,等阳历年过完,阴历年最后一天守到钟声敲响十二下后,再清醒地按照科学的计算方法算算自己的年龄,已然不惑两年了。岁月啊,你慢慢走! 手机里不断提示着新冠的疫情进展情况,我不能做些什么,却也担心着友人,担心着亲人。只是每日透过阳台,看看蓝天白云,听听鸟雀啁啾,在书里寻些慰藉,在文字里增强自己的力量。我祈祷着,疫情快点过去,人们快点健康起来,明年我们可以像小时候一样走亲戚,可以打个电话,微个信,约一下。不要山珍海味,不用饕餮盛宴,我带着爱,你备着心,见面时不戴口罩亲亲热热地叫一声,我亲爱的人啊,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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