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有度,物道天承
古时候,人们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所以有了“天圆地方”之说。而人立于天地之间,人道的玄机也就隐藏在这方圆之间。方是规矩,是准则,是框架;而圆是通融,是弧线,是润滑。
心有满圆,芥子须弥。满和圆一同组成满圆,浸透着中华先民最朴素的哲学。圆则满,满则圆,取道中庸,便不会失衡焦虑,才能心境澄清乐观向上。在中国传统文化里“圆”是其一个最基本的文化标志,做人,要讲究处事的圆滑;做事,要讲究功德圆满。“圆”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代表着不偏不倚的处事之道。
中国古代文人们接受的是儒家思想,讲究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立功、立德、立言成为大多仁人志士内心的渴望,这是一种入世的心态与济世的情怀。但是历史上从来不缺壮志难酬之士,现实之中的诸多磨难使得理想的实现困难重重,孔子曾言“道不行,乘桴浮于海”,然而这对于以修齐治平为终极追求的古代知识分子来说,不过是失意之时的感慨。儒家未能很好地处理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于是古代文人“圆”的心态使得道家思想尤其是庄子“无为”“逍遥”的思想正好弥补了这一空缺。这就调节了士人身上终极关怀和社会角色之间的冲突——进则为儒,退则为道。进退圆浑,身心兼顾。
由此,中国古代文学中诞生了一个“圆”的典型形象——渔父。渔父形象大致有两类,一是文化意义上最早的渔父形象,《楚辞》中那个唱着“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的渔父,或是《庄子》里那个跟孔子辩论的渔父。这类渔父,是一个超然世外的隐者形象,作者赋予其超脱旷达、渊博睿智的文化内涵,使其定格为隐逸的象征。二是以姜太公为首的“垂钓者”形象。古有两大独钓者,一是姜太公,“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他钓的哪里是鱼,他钓的是周文王,是自己大展鸿图的机会。姜太公因渭水垂钓而成就了周文王的八百年天下;二是严子陵,汉光武帝幼时的同窗,私交颇好,然刘秀多次相请,他却一生不仕,隐于浙江桐庐,垂钓终老。所以李白称其“昭昭严子陵,垂钓沧波间”,他钓的是名,千秋万代的高士之名。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所以这样的“圆”心态使得不少文人将隐居作为求仕的手段,纷纷投身山林,以期获得隐逸美名,待时而动,以退为进。或居庙堂,或在山野,达则兼济,穷则独善,社会需要时慨然而出,被弃在野时悠然南山。渔父意象的备受青睐与文人们骨子里的“圆浑”心态密切相关。他们往往身在江湖,心存魏阙,在“一竿风月,一蓑烟雨”的背后,其实隐藏着对仕的理想的执着追慕和对道之不行的深切哀恸。
由此观之,“圆”也隐喻了中国文人境遇:一方面是救济天下的英雄错觉,另一方面则是无力作为的卑微困窘。由此,“圆”的心态终究不是苏东坡 “江海寄余生”的闲情逸致,而是“小舟从此逝”的无语落幕。中国古代的知识分子,无论居庙堂之高还是处江湖之远,始终在儒与道、仕与隐、兼济与独善之间纠缠着。
但这两种心态又是统一的,统一在对自由、恬淡、宁静、完满生命力的追求之中,统一在儒道思想兼济的隐逸者身上,统一在仕隐矛盾最终得以平衡的人生寄托之中。两个“渔父”,一个入世,一个出世,都是士大夫心中向往的境界,象征着千百年来中国文人在仕与隐之间矛盾挣扎的心态。二者圆浑发展,互为消长。
方圆有度,物道天承。“圆”是中国几千年文化中的一个重要精神原型,是儒学的核心思想。每个中国人心中都有一个“圆”,它早已成为传统文化的一种象征,亘古留存。散乱中自有坚持,看似孤岛,实则海洋。从此,庙堂不高,江湖不远,悠悠然自得于天地之间,在兼济天下的使命感中寻一份玩味人生的意趣,享一场生命的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