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很好 只是很想你





又是一年清明日。思念总能拉扯出很多儿时的日子,记起那些已被时光淹没的过往……

窗外柳絮风轻,梨花雨细。

一如那些年,老家院后那棵开得蓊蓊郁郁的枇杷树。爷爷走后,我常常能想起这棵早已不在的枇杷树,它就像长在了我的心间,愈发茂盛。打从记事起,院后就长着一棵不知年纪的枇杷树,记忆中它总是郁郁葱葱的,永无衰败模样。就像我的爷爷,高大且充满生机,是我幼时的臂膀。

儿时的我,最喜欢的莫过于与爷爷一起摘枇杷果子的日子。

每逢初夏,总能看到这一番景象:爷爷扛起梯子,我提着篮子追着爷爷跑。爷爷寻到一处果子多的地方,便会放下梯子,拿过我手中的篮子,上了梯子,而我负责扶着梯子。我紧紧地握着梯柱,用尽全力,生怕爷爷掉下来,抬头向上望去,我看到阳光透过树叶,斑驳的树影印在爷爷的脸庞,像是最美的花纹。

一番努力后,我和爷爷总能收获两大篮子的枇杷果。我们坐在台阶上,爷爷朝我递过来一个剥皮过后的枇杷果,我咬了一口,满满的汁水在口腔里打架,我侧过脸,看见爷爷吐出的枇杷核滚落在草丛间,我有模有样地学着爷爷的样子,想要吐得更远一些……

“爷爷,你看,我比你远哎!”爷爷见状,哈哈大笑起来。爷爷的笑很大声,像他的人一般,浑厚且有力,吓坏了树上一群在偷吃果子的鸟儿们,翅膀扑棱扑棱的。那时候天还不够热,吃完枇杷的午后,舒服得只想睡过去。梦里,我又吃起一个又一个的枇杷,还不忘呵呵笑。现在想来,梦好甜,果子好甜,我和爷爷的世界也那么甜。

爷爷在我四五岁的年纪,就离我而去了。我对爷爷知之甚少,他说过一些,我记不大起来。爷爷于我,不过存在于一些零散的记忆片段。我甚至想过,如果没有那些老照片,过了这么些年,我是不是连他的模样也记不清了。

我总以为,爷爷会像院后那棵枇杷树,永远生机勃勃。然而爷爷还是病了。爷爷生病的那几年,家中氛围总笼罩着一层厚厚的乌云,拨不开,散不去。家里人辗转于各大医院为爷爷治病,终究未果。每一个人的脸上写满我看不懂的疲倦与忧愁。

我拼命地回忆,零碎残缺的记忆里,全是医院的消毒水味,细细碎碎的医生与家属的交谈声和爷爷瘦骨嶙峋的身躯,他的模样像极了一棵没了树叶,只剩下枝干的垂暮之树。

我坐在病床旁边的休息椅上看着爷爷皱着眉头不安稳的睡姿,想要叫醒他,“爷爷,爷爷……”

我明明没有很大声,可爷爷还是醒了过来,呆呆的模样,不似从前。

“爷爷,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呀?”

“爷爷,今天我在学校拿到了小红花。”

“爷爷,今天我被老师表扬了呢!”

爷爷想要说些什么,却被突如其来母亲的一声叫唤打断了,“囡囡,别打扰你爷爷休息,我带你回家。”我回头,看见一脸疲倦的母亲站在病房的门口向我招手,我跳下椅子,犹豫了一下,朝着爷爷说道:“我走了,爷爷。要早点回家呢!”

爷爷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要乖乖长大,要乖乖长大……”

母亲走过来,牵住我的手离开病房,我突然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爷爷仿佛说了句什么,可是时光冲散了记忆,往后,我都不曾想起。

我没想到,爷爷回家的日子这么快就到来了,不过却是以这样极尽残忍的方式。

爷爷的病愈发重了,直到医院里下了病危通知书,家里人把爷爷接回了家。当时的爷爷神志已不大清了,可怕的病魔把他折磨得再也无法下床,嘴里却还总是念叨我。

可是,那个时候的我,是没有生与死的概念的。爷爷的离去,对我来说,并不意味着什么,只不过是去一个特别远的地方,不再回来。

爷爷的葬礼上,奶奶躺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母亲一边哭一边还要去扶地上的奶奶,而父亲站在一旁默默流泪,全家人都在哭,唯独我没有哭。小小的我不明白死为什么是一件要大哭的事情。对于哭,仿佛还只是停留在别人抢了我的布偶、母亲没给我买零食等琐碎之事上。我依旧笑哈哈地和来参加葬礼的孩童们打闹、玩耍、奔跑,就如同往常的每一天放学后。

那冰冷的棺材里躺的是谁,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院后的枇杷树还是在一年又一年的开,开了花又结了果,只是再也没了爷爷的爽朗笑声。

后来啊,春去秋又来,一年又一年,直到我们全家搬离了那个家,那棵院后的枇杷树也被工业怪物打倒在尘土中。

风里弥漫着花香,万物从冬天的梦中醒来,伸着懒腰。我心里的枇杷树,一片盎然,如记忆中一般,仿佛还能看见,它的树叶还在随风摇曳。

春天很好,只是很想你……我的爷爷……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愿花光所有的运气,只求来生,还能与爷爷相逢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