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年的秘密

腊月，独属无锡的冬日斜阳微带着湿润的空气悄悄到来，年的气息笼罩了水乡，时值新旧交接之际，现代化的城市仍隐藏着江南小镇关于年的秘密。

记得儿时，我和奶奶与街坊在一张圆桌上，桌子上整齐地摞着一叠叠的锡纸，奶奶随手拿起两张，不费多大功夫便折成了一个挺拔的“银元宝”。我好奇地向奶奶讨教着其中的手艺，可怎么都学不明白，只能一知半解地听着街坊们聊着家长里短，一年的生计如何如何，一个下午一箱箱锡元宝就这么折好了，顽皮的我一直习惯性地拿出元宝来把玩。每当这时都会被奶奶制止说“灵气会没的”，我云里雾里。然而，神秘的氛围才刚刚开始。

过年蒸糕是必备的，蒸糕的日子也有讲究，一般都会挑着廿七那天，在吴语中“廿”与“年”、“七”与“切”是谐音，十二月廿七蒸糕就是谐音为年切，含有年年有糕切的意思。吃过软糯的年糕后，亲朋们就到了。家长往往会让我给各路亲朋端茶敬酒，这也是过年中困扰我最多的地方。家长不断吩咐我端茶敬酒要注意“茶七酒八”，有茶七酒八的容量，切勿倒满，一般为客人泡茶、敬酒都不能满满一杯。因为满杯茶酒送向客人，时有碰翻，茶酒四溅于身，对客人很难堪，尤其泡茶，第一泡倒四成章的开水，待送到客人面前停留一会，让杯中茶叶适当舒展一下，然后再倒上三成章，让茶叶彻底放开。献茶时亲戚们都会夸我懂事，往往还会送上压岁钱，这繁琐的仪式也成了小孩们最开心的时候。

大年夜，大人们早早叫醒了我，家里一年中最重要的祭祖仪式就要开始了，奶奶拿出被她藏好的锡元宝。香炉中焚上一柱香，点上蜡烛放在大厅的八仙桌正中央，从厨房中端出早就准备好的菜，温上几盅黄酒，桌子上整齐地摆着碗筷，椅子紧凑地排列着。在香火烧的正旺之时，火盆中会放上“元宝”，点燃后，全家向祖辈表达敬意的同时也祈求着来年的好运。与此同时，厨房也不闲着，都知道无锡人喜甜，可听奶奶说在物资匮乏年代，即便是过年他们也需要算着在菜里撒糖。现在，生活条件越来越好，再也不需要担心糖不够用了。厨房中传来阵阵香气，饿了一天的我偷偷吃了一块外婆烧的红烧肉，那滋味别提有多香了。

家中的烟火气在一年中到达最浓的时刻，八仙桌上整整齐齐地坐着我们全家人，蹄髈、贡菜、肉酿面筋、咸肉、腊肠、酱排骨、脆鳝都是奶奶的拿手好菜。餐桌上少不了的当属“年年有鱼”了，太湖水养出来的鱼肉质鲜美、口感细腻。吃鱼也是有讲究的，吃鱼时不能把鱼翻身，古时的水乡，船是最普及的交通工具，而如果把鱼翻着身吃，会有一种船翻了的不好寓意。

饭后，家中的玄关、灶台、阳台都会烧上元宝，火光中噼里啪啦的响声似是祈求祖辈保佑家中风调雨顺、消灾避邪。古时，有船的人家也会在船头和船尾焚上元宝，现在，船变成了汽车，车头和车尾一般由父子分别完成，在年夜的团圆中、烟火的铅华里，一对又一对父子烘着火光，属于江南家庭的文化也完成了传承。

江南年的秘密是什么？我想，正是这种对祖辈的尊敬，对礼节的重视，对民俗的热爱，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而这些“秘密”成了维系家庭的纽带生生不息，和江南小镇一起流传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