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刊亭

柜台上象征性地

摆着几本杂志和报纸

其余空间，全都

由速食和日用品牢牢占据

那些纸上的资讯、闲情

以及短暂驻足的时光

被逐一挤到马路上的车流

和人群中，变为一地碎纸屑

二十多年的时间，这所

不足六平方米的铁皮房子

所分到的时代红利

只不过是一个新名字

与这座报刊亭的命运一样

许多逐渐衰退的事物

只好蜷缩到城市的某个小角落

苟活，是它们的万全之策

旧邮筒

刷一遍绿漆，并不能

给校门口的那只旧邮筒

植上一层新皮肤。这些年来

它衰老得一天比一天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

饱腹感已经成为一种奢望

偶尔有人投喂一封信件

对它来说，远胜于滴水之恩

我曾用一张明信片

让它打打牙祭。那些只言片语

以及细碎的一小截光阴

权当我对它不成敬意的回馈

一只邮筒的食量，曾经

是我们笔下的深情和远方

而现在，饥饿成为我们之间

唯一可以互换的口粮

电话亭

像一位失宠嫔妃，而

宿舍楼下拐角处的一隅

是她的冷宫。残留的蓝油漆上

隐约藏着她昔日的芳华

再没有人愿意靠近

潮流手握着生杀予夺的皇权

曾经献媚、巴结她的人

都害怕遭受连坐，背上落伍罪

偶尔，她也会再次得势

只不过时间短促

在以怀旧为主题的焦距上

她勉强占有一席之地

人情冷暖，但她从未感到孤寒

自从失去显赫身份后

某些不同赫兹的电磁波，就一直

在她四周的空气中陪伴着

我曾试图，用一张IC卡

解除她身背的禁令

但路人的目光过于锋利

寒夜里，我被判以凌迟的刑名

自行车

宿舍楼下的自行车

像一群被圈养多时的马

一条用锁制成的缰绳

勒住了它们对远方的渴望

风雨之夜，总有几匹

会应声倒下。时间替它们

治疗好擦伤以后

都会赠予一层褐色护甲

主人偶然兴致来潮

想牵出来遛遛。它们却

不再具备疾驰的体力

沙哑的嘶鸣中没有半分野性

日子久了，停车的草坪

就会变成一个草原。月光下

风吹、草低，每辆自行车

的心声，都被照见

补鞋匠

他终日蛰居于

文汇东路的某个小角落

用针线，缝补那些

因赶路而破损的步履

前来补鞋的人们

大多怀旧。而补丁

是一枚精心设计的纪念邮戳

由他轻轻地盖在鞋面上

每天修补的皮鞋

不能超过三双。他害怕听到

隐藏在皮革里的马蹄声

以及梦中悄然而至的嘶鸣

他拒绝补鞋匠的称谓

戏说自己只有九两。在

他的字典中，匠一直

被当作一顶礼帽来解释

老铜锁

一把老铜锁，往往

和祖辈有着相仿的年纪

它在锁门的同时

也肩负着锁命的重任

在小山村，锁只是一种

外在的形式或装饰

以此来证明———

人家有主，香火在续

真正的铜锁，其实

是一条条老土狗

它们彼此吠声相通

构成最原始的门禁系统

离家的日子久了

内心就多了几道锁，因此

我总担心有这么一天

乡音一改，钥匙就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