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救我两次,我守党护国一生!』
——专访我校退休教师抗美援朝老英雄吕纯鹏
黄涛黄涛 摄
冬日里的书院校区,显得格外静谧。记者一行穿过书院校区古朴的院落,来到了吕纯鹏居住的家属楼前,老旧的楼房虽朴素却被打理得很干净。一位老大爷正在清扫落叶,了解到我们的来意后,大爷向吕纯鹏的住处亲切地喊道:
“老吕,老吕!”,只见吕纯鹏和夫人相互搀扶着走出门来,端立在门口笑盈盈地向我们打招呼。
精神矍铄 分秒必争的追忆
慕名前来采访的我们惊讶了,眼前这位身穿军装的老英雄与印象中的91岁的老人形象完全不同,老兵面色红润精神极好,说他五、六十岁都会有人相信。这也一下子打消了我们之前对于他身体是否便于接受采访的顾虑。
屋子不大,二三十平的客厅里挤满了老人的生活用品,一张有年头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尺寸不大的电视。客厅旁边,是一间更小的屋子,木桌上堆着厚厚的一沓稿纸,旁边是一台电脑。这是吕纯鹏的新“战场”,写作成了他现在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他说:
“从抗美援朝到现在,我一直坚持写作。”说着,从旁边抽出了几本书递给我们,书名是《朝鲜战争亲历老战士,吕纯鹏有珍稀逸事要说》,这是他自费出版的书籍,记载了吕纯鹏在抗美援朝战争中亲历的故事。书的封面是一张老照片,那是吕纯鹏1950年别母过江前在丹东拍摄的,吕纯鹏介绍道:“当时已经抱着一去不返的决心,所以就想着拍张照片,随书信一起寄往家中,给父母亲留作纪念。”他在导读中这样写道:生命时间不多了,分秒必争,拼老命挖掘六十多年尘封在我大脑细胞中的遗事,给后代留点“精神财富”。耄耋之年,他用笔与时间赛跑,希望通过自己的回忆,让更多的人了解到那段历史中还不为人知的一些故事,以此缅怀战友,这成为了他新的“战斗”。为此,他还利用网络平台发布那些珍稀逸事,说着,他掏出手机,熟练地给我们展示他与网友的互动,笑道:“我现在有了不少网友,我很喜欢和他们聊天,他们很乐意听我讲那些故事”。
“以一敌多”的战场英雄“两次擦肩”的生死时刻
吕纯鹏参加抗美援朝战役的故事要从 1949 年讲起。吕纯鹏是浙江永康市人,当时家乡是“吸血虫”病重灾区,17岁的吕纯鹏患病无钱医治,生死关头被解放军送往武汉野战陆军医院治疗半年,得以痊愈,随后被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50军。怀着对解放军的感激之情,当 1950 年10月中旬,吕纯鹏所在的第 50 军接到上级命令要参加抗美援朝战争时,年仅19 岁的吕纯鹏,面对指导员的生死拷问,坚定地说,“这次入朝参战,不怕死是假话,但是解放军救过我一命,现在国家需要我捐躯,我应该!”
尽管昔日战火早已经离我们远去,但是当吕纯鹏给记者讲起他在朝鲜战场上的故事时依旧历历在目,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他讲到,1951年1月8日之后,我军由于连续作战,物资极度匮乏,战争进入最艰苦的阶段。在一场与敌人的阵地战中,吕纯鹏在猛烈的炮火交锋中昏死过去,当他在饥饿中醒来的时候,发现全排战士都已撤出了防线,周围到处是被烧焦的黑土和战友们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饥寒交迫的吕纯鹏来不及多想,努力在周围摸索食物和弹药,却发现副班长早已在枪林弹雨中壮烈牺牲。他含着眼泪取走了副班长挎包里仅剩的一包饼干和几十枚子弹、两枚手榴弹。简单地掩埋好副班长的尸体,吕纯鹏又发现离他不远的山脚下,20多个美军敌人正在清扫战场,在千钧一发之际,吕纯鹏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我要向夺走战友生命的敌人发起进攻,我要让他们知道阵地还在我的手里!”,他捏着拳头说道。准备就绪后,他掏出仅有的两枚手榴弹奋力向山脚扔去,然后迅速撤位跳入另一掩体内,朝敌人发射一排冲锋枪。此时,美军误以为阵地还有我军有生力量,3分钟后,敌军坦克和飞机向阵地狂轰滥炸,此时,吕纯鹏早已翻过山顶,转移至安全地带,“哈哈,让他们放了空炮……”,吕纯鹏激动地在空中比划。
痛快的游击敌军之后,吕纯鹏陷入了生死攸关的绝境。当时身上所有的干粮都已经吃完,冰天雪地里,饥饿与严寒像两把刺入身体的匕首,随时可能夺走他的生命。
“唉哟,至今忘不了那种滋味,饿得头晕心慌,没有一点力气,太难受了”,吕纯鹏摸着肚子,回忆道:
“当年饿死过很多战友,我那时候又掉了队,如果再不及时找到食物和落脚的地方,那我不是冻死就是饿死”。“只要有1%的生存希望,就要用200%的勇气和智慧努力争取”,指导员的话在耳边回荡,凭借最后一点求生欲,他挣扎着拖着身子踉跄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他听到溪对面传来狗叫声,吕纯鹏不顾严寒,连滚带爬淌过河溪,拖着麻木的双腿,用最后的力气敲开了一家农民的家门:
“救命……给一碗饭吃……”。讲到此处,吕纯鹏顿了顿,眼角微微泛起了泪光:“我特别感谢热情的阿玛尼,真的!她给我的那碗米饭救了我的命”。
第二次与死神擦肩是在 1951年2月20日南韩汉江北的一次防御战中。当天,美军集结大量兵力,向我军阵地实施突击,面对装备精良的美军,志愿军毫不畏惧,殊死坚守,子弹在空中交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光网,白色的烟雾迅速吞噬了整个战场,战斗异常惨烈,只听到一声巨响,吕纯鹏只觉耳朵一震,身体多处被弹片击中,随即倒在了炮火中。再次醒来时,吕纯鹏已经在警务室的病床上,由于伤势过重,他被送回吉林扶余 21 野战医院疗养一年。
说着,吕纯鹏给我们指了指部分伤疤,时至今日,那些岁月无法抹去的痕迹依旧触目惊心,默默诉说着当年战况的惨烈。当我们指着胸前那些已经发暗的军功纪念章时,吕纯鹏有些哽咽,不太愿意讲太多,他坦言:
“我不是英雄,也不是功臣,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战士,那些军功算不了什么,有很多真正的英雄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我在书中就写了一些。”
桃李满园的退休教师幸福简朴的高寿老人
“党救我两次,我守党护国一生”,吕纯鹏是从军队复原后,来到我校执教的。1952年,负伤归国后的吕纯鹏为报党两次救命之恩,毅然决定学习知识,继续报效祖国。1955年吕纯鹏考入陕西师范大学,1959年大学毕业后,在我校从事教育工作,直至1990年退休。
任职期间,他深受学生爱戴,不乏得意门生。令他印象最深的是,当时一位矮个子学生,经常被其他同学欺负,他得知后,对这位学生照顾有加。后来,这位学生成为了西安某银行行长,通过帮吕老师理财的方式,回报师恩,至今依旧保持着联系。
如今,吕纯鹏每月退休金和伤残军人抚恤金共计有八千多元,四个儿子皆事业有成,然而和老伴过惯了简朴的生活,一日三餐依旧以粗粮和水果为主。见证了祖国从穷困到繁荣,吕纯鹏说:“祖国强大起来了,现在的生活特别美好,得珍惜”。
虽然从教师的岗位上退休多年,吕老师身上还是深深地刻着军人的烙印,他那历经生死后与世无争的从容也无声地感动了我们。
采访结束时,记者为吕老师拍照留念。照片中,他身姿挺拔,容光焕发,粗壮的手拖着一枚金色的“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显得格外有力量。那曾握过钢枪,捏过粉笔,也敲过键盘的手,拖起的不仅仅是一位老英雄的浴血见证,更是无数先烈们不朽的英魂凝聚,那纪念章上手握钢枪的金人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归途中,记者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吕纯鹏的那句“党救我两次,我守党护国一生”,短短十二个字却是吕纯鹏将近一生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