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脉脉情
村庄是江南的村庄,门便也是江南的门。
刘亮程在《风中的院门》中娓娓道尽门的岁月:“柴门是村庄的信使,炊烟是村庄的根。”一个村庄的坍圮,随后被物是人非的荒凉湮没的落寞,便是从一扇门的倾颓风蚀开始的,这仿佛已是笃定不变的真理。门经历千年的磨洗与锤炼,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村庄独一无二的身份认证,描摹出村庄的质感和细节。
山依水傍,烟柳画桥,不同于黄土高坡上窑门的黄尘散漫,水乡的木门有着既柔且润的脾性。刻意不选材质较干硬的松木,江南人家偏好水分较多的樟木、杨木等,且要是当地匠人亲力亲为,选木、拉锯、煣干、上漆,慢工细活中则是江南人对生活不曾苟且的态度。
对于不同境况的人家,自家庭院前的门,便是各家的“门脸”。富裕人家,有朱漆的雕花楠木,有彩绘的浮玉梨木,画露天机,别有洞天。雕花惹眼,浮玉生情,古色古香的门案最能彰显灵动之美。稍逊一点的人家,则楸木、柳木,各为其用,亦是珍佳。门的万千姿态,是江南的裙袂飞扬,亦寄托了江南人家精巧富足的生活和别样的审美乐趣。
门,更浓缩了人情风味。江南水乡的门,常年是不闭的,怕什么呢?“衡门之下,可以栖迟”,门前阶边是行客游人休憩的驿站,“歇歇脚便走”似乎已成了他们之间不成文的默契的约定。互相串门,也无需多言。在水乡和炊烟都未醒来的清晨时分,便有云气叆叇,扑忽而来,门庭凝露,平添湿重的美感。待到艳阳高照,柳丝毵毵如金,芳草萋萋胜碧,不约而同,一齐拥向这一方囿室,不请自来。而门,便作这通向诗意的津梁。
曾记得,与田间玩伴欢闹的闲暇,望见天边云卷云舒,敞开的木门中灶火的光亮跃动,仿佛已闻见饭菜飘香。“门下挂肉,门上挂霜”,便已知腊日已至,新春未远。除夕日清晨,推开沉重的木门,在门旁贴上神荼、郁垒,门神威而不露的神情,与倚在门廊上的祖父的笑靥,一同留存在年幼的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