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短说明
爹最喜欢娘烙的饼。爹说,娘烙的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饼。
爹习惯抽一支纸烟,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用微微亮的火光点燃纸烟,映出爹沧桑黝黑的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享受和满足。爹不看娘,他总背着身子,坐在一个暗暗的角落里,看着他手里的烟卷一明一暗地闪着光,一圈一圈地,任他的烟圈淹没他。我知道,这是爹在等着吃娘烙的饼。
烟火无声
期次:第553期 作者:宋晓旭爹最喜欢娘烙的饼。爹说,娘烙的饼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饼。
爹习惯抽一支纸烟,顺手拿起桌上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用微微亮的火光点燃纸烟,映出爹沧桑黝黑的脸上那抹不易察觉的享受和满足。爹不看娘,他总背着身子,坐在一个暗暗的角落里,看着他手里的烟卷一明一暗地闪着光,一圈一圈地,任他的烟圈淹没他。我知道,这是爹在等着吃娘烙的饼。
在这个凡世上生活了半辈子的人啊,他习惯了在紧张局促的环境下处理各种计划内和计划外的问题;他习惯了在一双双饱含期待的眼睛里洞察,坦然接受那一份份沉甸甸的责任和承担;他习惯了做伞,风雨再大,他依然坚定着他的信念和脚步;他习惯了沉稳淡定,习惯了永远做那个如磐石般坚定的依靠;他习惯了用手拨弄荆棘,用脚丈量土地,做大山般沉默的角色……
但是,现在的他,却卸下坚毅的外表,不掩周身的疲惫。他淹没在暗暗的灯光里,微微佝偻着背,带着些许的笑意,是个平凡普通的小老头。那双平日里坚毅沉默的眼睛啊,掩着满满的期待和满足。他坐在那儿,背影像个孩子。这是娘单独给爹烙的饼。娘自己做,不许我进厨房,不许我帮她,甚至只是帮她洗菜也不许。
“哗啦哗啦”,这是娘在洗菜;“砰砰砰,砰砰砰”,这是娘在切菜;“啪啪啪,啪啪啪”,这是娘在打鸡蛋,“咚咚咚,咚咚咚”,这是娘在揉面……
爹很耐心地等待着,半眯着眼,似乎很享受这个充满生活气息的过程。他在等着娘把洗好的菜整齐地码在案板上,等着鸡蛋被打匀浇进面团里,等着葱花和芝麻均匀地撒在一张张擀好的面饼上,等着面饼遇油时那一声响亮的刺啦声,等着灶下跳跃的火苗将温度和热量传给锅里白白的面饼。他半躺着,一副看似不在意的样子。但是,我知道,爹正支着耳朵听着呢。环着爹的烟雾渐渐散了,烟蒂被小心地放在烟灰缸里,像是一尊安静的塑像,爹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地,专心地听着厨房传来锅碗瓢盆相互碰撞的声音,他眼角溢出的,是很少见的温柔和爱意,是只有娘享有的专属。
厨房的灯已经很老旧了。昏昏黄黄的灯下,娘的背影被拉得很长很长,但是又很琐碎,重重叠叠的,像是少时偷看的电影里泛黄的画面。娘细细地揉面,小心地调着水和面融合的最佳比例,将切好的葱花均匀地撒在面饼上,等着锅里的油刺啦刺啦地跳起来,让油的香被跳跃的火苗完完全全炸出来,再迅速地放入面饼,等着白白的面饼像中了魔法,换上一身金黄的衣裳,然后,再换另一面。站在门口的我分明看见娘的嘴角上扬着,甚至连眉梢上都是香香暖暖的爱意。朦朦胧胧地看着,锅里金黄的烙饼好像是闪着光的太阳,爹和娘的爱藉由这“太阳”传递,暖暖的,带着香香的烙饼的味道。
“吧唧,吧唧,啧啧,啧啧”,爹心满意足地吃着这烙饼,两只手来回交替着捏这份有些烫手的温暖,这份属于他和娘的两个人的温暖。爹想看娘,但不盯着娘看,他只偷偷地看她,飞快地挑起眼角瞟一眼,却正碰上娘看爹的目光。两个人的脸蓦地红了,爹就低着头,继续吃他的烙饼,娘赶紧收回她的目光,用围裙擦着手。两人的脸不知怎的红了又红。他们被包围在昏黄的灯光里,被环绕在氤氲的饼香中,安安静静的,香香暖暖的。
直到后来啊,我才慢慢懂得,这就是爹和娘的岁月静好,这就是爹和娘的无声的烟火。
爹的工作很繁重,总是带着一路的风尘回家,但是,他等着吃娘烙的饼时,总是笑的。他在娘锅碗瓢盆的乐曲里,卸下一天的疲惫,除去一路的风尘,体味着家的味道,体味着温暖的味道,听她洗菜,打蛋,揉面,烙饼,听她敏捷熟练操作的声音,耐心地等着他的那个太阳似的烙饼,等着那带着笑的眉眼,等着那颗互有灵犀的心。
“嗝”,爹打了个响亮的饱嗝,仿佛烙饼那香香暖暖的味道要从爹的嘴里跳出来似的。娘知道,爹吃饱了。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闲话。我远远地看着他们笼在昏黄的灯光下,笼在烙饼暖暖的香味里,我想,这便是凡世生活中的岁月静好吧。
月亮悄悄地偏过去,夜已经深了。
厨房里的灯不知什么时候暗了,两个人的言语声也静了,留下的,只有厨房里久久不散烙饼的味道和无声的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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