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
打我记事起,外公家的老槐就站在东边的屋子里,那屋从屋顶中间开了个洞,老槐就从那里伸出他挺拔的躯干,树阴下小小的一方天地,见证了几代人的成长。
外婆从外地嫁进外公家,那些艰苦的岁月里,年轻的外婆在槐树下生火做饭,打扫洗衣。外婆是大家闺秀的女儿,在来到外公家前,外婆用那双手弹过古筝,画过画,刺过绣,母亲三姐妹出生后,外婆的双手早已不再灵活,不再纤细。老槐一直站在那里,饮着外婆的淘米水,看着母亲姐妹渐渐长大。
当我的大姨可以骑着二八往来于工厂与家之间时,外婆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几年后,母亲也参加了工作,从小立志用学习改变命运的小姨不负众望考上了大学。母亲说,离家上大学那天,小姨在那颗老槐树下,失声大哭。几年后,母亲她们相继嫁了人。家里的老相册里,母亲穿着大红的礼服挽着父亲的手,站在老槐树下,笑的灿烂。
表姐和我一起长大,我们在老槐下玩过家家,踢毽子。四月出头,老槐翠绿的枝头开出穗穗白花,树下能闻到沁人心肺的槐花香。一簇簇的槐花在微风中推搡着,拥挤着,每每这时,大人们总会拿了梯子,爬到粗壮的枝丫上,摘取一穗一穗的槐花。把槐花拌面粉蒸一蒸,加些白糖,那是我们幼时最爱的食物。
外公家的老槐树花开花落,一岁又一岁的光阴逝去,终于,我们也长大成人,寄宿的生活使我们离开了老槐。外公外婆日渐年迈,我们的父母也在岁月的打磨下成了中年人,老槐开花的季节我们总在外面求学,翩跹的岁月里,我们和老槐一起成长着。
有人曾说,古时候车马很慢,书信很远,一生只够爱一人。而如今,飞速发展的移动交通技术,让远离家乡的学子在异乡也可以听得见亲殷切的嘱咐。一切都在变着,我们长大,长辈老去,老槐也愈发粗壮,而我的国啊,也越来越繁荣。老槐见证了几代人的欢喜悲戚,也见证了祖国的愈发强大。
高考后的暑假,我回到外公家,一个人站在槐树下,仰着脸,像幼时一样,企图透过树枝寻找太阳,可是繁密的树枝将阳光遮的一点不剩,我低下头,有树叶被风吹落,像是当年飘落的槐花。外公佝偻着身子,站在屋檐下,我忽的想起十几年前外公登着三轮车载着小小的我和表姐在公园里兜风,表姐在车上唱着何炅老师的《栀子花开》:栀子花开呀开,栀子花开呀开......
曾经发生过的事不可能忘了,我打电话给远方的表姐,“姐,记得当年咱俩上树摘槐花吗?”,电话里温柔的声音穿透了岁月,“记得啊,那些小时候的事,我从没忘记过啊。”原来,岁月从不曾离去,那些过往,一直在我们内心深处生根发芽。繁密的枝杈,突然随微风摆动,阳光就这样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