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
望星
望星
某一天的夜晚,很惊喜的,我抬头望见了星——原是不敢相信在城市中还可以看到这么多的星,那一刹那间,琐屑平日中产生的疲惫好像消失了,感觉“喜悦”翻腾涌出,才发觉它一直潜在心底,直到美物将它唤起。
那些星缀在天上,城市的光影响了天,使它并不漆黑,也不能很好地衬托星星,然而星星缀在那儿,俏皮的、散落的十几颗,聚在空中的一块儿地,各自疏远又相互联系。
这样的星在城市当中已是少见,不过农村还是可见的,璀璨的,比城市多的多的聚集。然而我相信,六百多年前,唐温如看到的星,比这些都要震撼。
他在秋天时泛湖,那时洞庭湖要比现在大得多,绵延八百里,是益发苍莽的模样,且未有太多人工雕饰,尤显稚气未脱和古朴,令人亲近。一叶扁舟而泛,秋水共长天一色,更增加了空间的浩荡,而人又如何渺小——秋天和湖和星,愈是自然的庞大而萧瑟的背景,愈是赋予诗人悲怆感伤的情绪——他是元末明初的诗人呢,王朝速朽,人事无常,面对匆匆流水,极易感时伤逝,于是他笔下的洞庭,西风吹老了湖波,湘君一夜生白发。
于是也饮酒,任由愁绪的芽肆意滋长,索性大醉而眠,尔后恍然如梦竟不知身在何处,湖水波光粼粼,影映着繁星,如在超然于世外的银河,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了。
这首诗,单看后两句“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气极轻灵飘渺,韵极奇幻浪漫,但前两句的沉郁压制了它,使品诗的感官又有别样的体验。然而若讲究顺序,诗人是苦愁后方醉的——似乎中国诗人总善于将胸中苦郁的团絮化开点,加点酒,恍恍惚扯牵出一头,只教你看絮的一丝儿,将断未断,意味悠远,醉醒后怎样了,他并不提。
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让人无端发闷的感觉,只能也不尽用文字说明,将前头拖长,留下点儿若有若无的后调,供他人猜想。直到絮丝从文字爬上你的经脉,也模拟了你的心境——只是虽然共情,但终究还只是“我”,未免不够大气。
望星会想到星空的那一端,古代文人用尽了极浪漫的丰富想象。他们想要的世外超然,不过是将自己超然世外,少有将自己郁闷的情绪超然度外而关及他人的。难道星不能给人更多的感情,令人在时空上体认自身的渺小,也能不气馁认可自己的人生;使人更强烈地触觉到“我”,也能同理远方的苦难;使人不仅仅停留在“人”,也能融入对世间一切万物的悯怀?
一百万年前,人类还处于食物链的中层,那时终日惶惶不可安矣,望见星空,越发畏惧,祈福神灵指引。几十亿年前,地球诞生之初,就在星辰的照耀下成长了。多少年来,无论什么身份的人和什么物种,都在同一天空之下,仰望到同一片星空,这是自然给予世界的最大公平。
而无论你我是怎样在宇宙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在滚滚红尘如何微卑,但望星时遐想追思,想及远方和宇宙,在那一刻,就“无我”,就能有颗“为一切现世光影而跳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