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当满街的红色开始闪耀的时候,一个城市之中的人们,都逐渐开始了躁动。小寒过后,进入腊月,年的身影就无可藏匿了。大概是儿时的印象过于深刻,每每至岁暮的午后,我总情不自禁摩挲时光相册拾荒。光阴流转间,年岁紧密相接,但我对于年和年味,却一直停留在儿时。只因儿时的年,是年味最盛的,那些属于年的记忆鲜艳而热烈,着最深的痕迹篆刻于心底,流光几番洗练久久难以抹去,随念念不忘的温情不断翻涌。
  团圆的日子是最令人向往的,但唯有过年的时候,这个看似简单的愿望才能实现。一个守着窗子,内心孤独的人,分秒都是数着过的。看燕子飞来又飞去,看蜻蜓落在桂花树上扇动翅膀,看远方山上的太阳变成落日,一圈一圈的影子,一圈一圈的寂寞。而一到过年,所有的孤寂瞬间便都化为虚无了。年夜通明的灯火,将一家人温馨相守的画面点亮,这幅画面足以将我思念亲人时的落寞散作窗外明灭的烟火,安心守护当下的团圆时光。兴许是父母难得和我相聚家中,共同庆祝过年的美好,儿时的自己又过于敏感,使得那时的年味成为这个世界给我最大的幸福。它大抵成为了我内心深处安放的乡土家园,在每个孤独冷寂的日子里,开出带有温度的花来。
  从记忆之时,父母就对过年无比重视。他们会早早地把年货准备妥当,当年幼的我趴在桌前,眼前呈现出垂涎已久的各种美食;父母也会把压岁钱齐齐地放在我的小手掌,而我总是飞快地跑去街道,高高地举着红灿灿的钱,把心仪的玩具收入囊中,以炫耀的姿态出现在小伙伴身旁,洋洋得意地看着他们。那个时候,生活总是明媚可爱,快乐也简单易寻。
  儿时的年味,是熙熙攘攘的集市,是原本寂静的冬天却在雪中鲜活翻动。随着过年韵味的发酵,人流很少的街道被风雪中回乡的人占据,渐渐热闹起来。集市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年货,让人移不开眼。儿时的年味,是父母将飘香的美食摆满桌子时的笑脸,是我心底与窗外炊烟一同雀跃的欢喜。在这充实的忙碌中准备的一桌年菜,总是得七分食材、八分时间、九成心意才能吃得出十足的年味来。糯米、鲤鱼、红枣、红豆……当所有材料准备完毕,父母会围着花裙,一点点清洗处理,一排排蒸上大锅。经大火蒸一个小时后,馍馍和花糕热气腾腾地出了锅,就更加充满鲜活感。形状各异、姿态不同的糕点,带着叶子的苹果、飞翔的燕子、盘曲的小龙、还有那趴着的小猪……也许过年的食物总有哄小孩开心的魔力。
  儿时的年味,是在原野上燃烧的心灵,从未间断地蔓延生息。那是难得的快乐,可以做很多从未做过的事,一家家穿过,拜年,讨要红包。还会在玉米堆和杨树后,玩起捉迷藏,解放内心压抑着的紧张。过年时小街巷口是属于孩子们的天下,约上一群伙伴,在鞭炮的声响中和片片红色纸片残留中飞跃而过。一年忙碌难得休息的大人们串街走巷,或是坐下来与友邻品茶,瓜子和金钱橘是闲聊桌上必不可少的角色,烟酒也摆得整齐。烟雾里,父亲和朋友们论地谈天,一年的话,仿佛就要在过年这几天讲完不可。待檐下的灯笼被浓重夜色包围,屋里还不时传出和谐的笑声。年时夜话像是大人们不曾言说的约定,虽讲述着不同的记忆片段,却在每个人心底波起涟漪。
  儿时的年味,是一道道浮动的字符,这个世界上,从不缺少意义的存在。少年时无知,父母就一遍遍叮嘱教导,曾觉繁琐的礼节在脑海里慢慢熟悉起来,也逐渐有了来路和归处,愈发温情脉脉。过年需讲究“规矩”和“礼”,一些看似不知所然的习俗其实是很多辈人的延续和传承,悠长的文明如同一支共有的血管,在人们心底流淌,是整副躯体的命脉。父母总是督促我谨记这些礼仪习俗,莫要在时间的推磨中遗忘殆尽。对年文化的眷念、遵守的种子也早已于心间悄悄埋下,延承岁月发芽成长。
  如果你要问我,儿时的年味到底是什么?我想,它是小孩子最简单的期盼,是记忆碎片里最鲜艳的那一块,是无法重复只能回味的人生片段。长大后的我渐渐明白,原来心中的年味从来都不是食味,而是仪式感,是家家团聚的人情味。除夕夜,老老少少亲昵围坐在一起拿出储藏多年的太雕黄酒,浓香醇厚,酒杯碰撞间,也是亲情的重新聚合……那份固执以为只属于儿时的年味儿,就在这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温情陪伴下,绵绵而来,静静升温,其实,年味从未离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