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殷墟

私以为,去殷墟应在晴日。在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之际,携二三知交,站在土膏微润的洹河岸边远望峨峨宫阙;伫立在仿后母戊鼎前,细细抚摸鼎身精巧的纹饰;穿行在由甲骨文字装点的长廊,凝神细思五千年前的文化符号,定别有一番意趣。
可起身赴约那日,却是一个日光惨淡的早晨。经过约摸一个小时的舟车劳顿,远离了市中心的繁华喧嚣,行至城郊小村,进而窥得殷墟真容。双脚踏上那片热土,才真正感觉自己是与无数古人共存的,第一次清晰地感到自己与商朝国度之间的千丝万缕。
殷契蓄火,相土驯马,王亥服牛,商汤吊民伐罪,盘庚迁殷中兴,商纣失国埋卜……曾经统治华夏六百年的商朝王都已烟消云散,彻底隐匿在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之中,语焉不详、寥寥数语的传世文献里,仅存的只有这惨淡天幕下的殷墟遗迹。直到晚清一位金石学家无意在假龙骨上发现了商人的巫卜之词,才算轻轻掀开了商王朝的神秘面纱,得以一窥这个古老国度。
说到安阳,不得不说到殷墟。而去殷墟,妇好墓,应是第一站。
她,是驰骋疆场、威名远扬的女将军;是荣耀至极、拥有封地的大祭司;是生前死后都让武丁魂牵梦萦的王后。穿过三千多年风吹雨打的历史长河,妇好的石像静静地伫立在殷墟博物苑中。站在石像前仰望手执石钺的女将军,内心翻腾着的是炎黄子孙的激荡的思绪。三千多年前,是她多次主持商王朝的祭祀大礼,使商王朝发展的更为殷实富裕;是她策马出征赶走了印欧人的入侵,保护了处在幼芽时期的华夏文明。我惊讶于一个千年前的女子具有同现代女性一样独立自主的观念;钦慕她领兵出征的英勇果敢;倾心于她与武丁的旷世绝恋……
文化的传承载体是文字。“一片甲骨惊天下”,去殷墟一趟,很大程度是痴迷于那些像简笔画的刻画符号。殷墟宗庙遗址中有甲骨文长廊,漫步其间,恍若穿梭至三千多年前的商朝:看着巫卜师用这些文字占卜吉凶;看着“作册”用这些文字记录战争或祭祀仪式;看着手工工匠一笔一划地将这些文字镌刻在青铜器的表面……赞叹于先民智慧的同时,也感动于中华文化千百年来不间断的传承。
低头细思时,耳旁传来了清脆的童声,是一个可爱的孩子与她的妈妈,“妈妈,这个‘尾’字怎么跟现在的一点都不像呢?”孩子稚气的声音让人听来,煞是可爱。“来看这个‘人’字,再看这个‘尾’字,像不像一个人长了个小松鼠的尾巴呢?”孩子笑了起来,母女二人的笑声渐渐远了。是啊!这一个“传承”,正是这么一代代地言传身教教下来的;这一个“传承”,正是这横竖撇捺一笔一划里描绘出来的啊!
殷墟的名字也总会跟一件镇国之宝联系在一起,那就是后母戊鼎。后母戊鼎是商朝青铜器的典范。而青铜器代表着的是商王朝冶炼的最高水平,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礼乐征伐。细细留心博物苑里的种种青铜器:器形巨大的方壘、古朴雄健的铜钺、纹饰精美的铜鼎、铜质日用品和小玩器。可见,铜广泛地应用在贵族生活之中。可每每凝视一件青铜器时,都能无比真切地感到商王朝那些奴隶们的血与泪。青铜器的残酷与狰狞,墓葬坑底累累的白骨,随葬战车上宁死也不倒下的脊梁,代表了那个血与火交融的时代。历史的演变从来不是过家家的游戏,争夺生存空间的那个时代也不是,没有商人祖先的征战厮杀,哪里又有屹立三千年而不倒的华夏文明?
殷墟之行最后一站是王陵,漠漠草区难窥三千年前的风姿,低沉的天幕下,远处几只小鹿在缓缓地散步,只有那一个个漆红木桩,记录着曾经的故事。低沉的天幕下,那风吹动松柏的声音,像在低诉着千年前的传奇……
去殷墟,正当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