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信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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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字如面。
我已参军半月,今日有两个小时的假期,我想写封信给你。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上海还算安全,所以比起你身体安危,我更担心你心情安危。
告诉你件事,你不要笑话我。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很喜欢你。原本我是不想赴约的,毕竟都已经是婚姻自由的社会了,那天我故意扯松领带,做一副浪荡状,希望你不要对我有好感。但是在玻璃窗里看见你的脸时,我希望你是我的妻子。幸好,你也喜欢我。就这样,红帖相换,我们订婚了。
本来是想冬至那日礼成,谁知道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爆发了。那日我本是要拿着样刊去印刷厂的,走在街上,突然就想捡起死去战士的枪,惩贼!于是第二天我就交了入伍申请,随着部队开拔,当时我意气风发,投笔从戎是多么激荡人心的事情啊!可是,我忘了还有你。幸好你理解我,支持我。我在一周前收到了你的信,你说让我记得添衣,多吃饭,不必挂念你。可是我怎么能不挂念你呢?我是唯你至上主义者。另外,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我书桌上的小匣子里放着我的记者证,你替我保存好,抗战会胜利的!若我回去了,还是想做回老本行去。我想这算得上是我给你的情书,对吧?
正平
一九三七年九月五日于营帐
见信如面。
你还好吗?我不确定你是否收到这封信,自我与你断了联系,已经有半世纪之久。当时一片混乱,我只好到海的那边去,原以为不久就能回来,谁知一晃五十几年过去了。
这样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在想你。我没有结婚,住在眷村里。曾无数次想回去找你,奈何我已经不能行动,敌军的流弹击中了我的脊柱,我现在只能半躺在床上消磨时光了。每天我都会想起和你在一起的短暂日子,想起我们一起看的老电影,想起老巷子那家的云吞面,想起你说的每一句话。
听说上海现在发展得很好,你应该也生活得很好。不知道你是否婚嫁,当初不应该让你等我的。你有没有听过余光中的那首《乡愁》?简直就是写你我的!也是写成百上千个你我的。虽然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但是我知道我会回去的,都会回去的,虽然有漫长的时光需要等待,但是总会有那样一天的。一道海峡是挡不住的,什么都挡不住的,哪怕我死了,仍是在中国的土地上。
你现在应该还是常听周璇的曲子吧?我记得你常在阁楼上跟着唱,调子跑到地球的另一端去了也不让别人说,实在是娇蛮的可以。还是留着长辫子么?该是花白的颜色了,但也是好看的,至少我是这样想的,我是唯你至上主义者啊!
若有一天我回得去,见到你,再给我唱一遍周璇的《花样年华》吧,这是你唯一跑调到地球三分之一处的一首歌了。
正平
一九八九年七月七日于居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