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昌轶事
说也奇怪,有时候你要想从生活在自己身边的人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挖掘出一些东西写出来倒挺难的。然而,阿昌叔这个心智不健全、人人叫他“傻子”的人,身上却有许许多多的故事,让我不能忘记,产生了要把他写下来的欲望。
“洋狗”阿昌
接上期)阿昌除了“皮牛儿”这个外号,还有一个外号“洋狗” 。其实,“洋狗”这个外号并不是骂阿昌的,用在阿昌身上有些威严的意思。家狗只认得自家的人和熟人,自家的人和熟人做了坏事,家狗是不知道的。而谁要是在阿昌的眼皮底下做了坏事,那阿昌会不留情面的满街邪火(乱说)。所以,有人给他起了“洋狗”的外号也是名副其实的。最典型的是,阿昌住在仓库边,生产队的干部晚上开完会后肚子饿了,便会到阿昌这里。因为,只有阿昌这里有面、有油。别以为阿昌傻,就认为他很窝囊肮脏,阿昌一点也不肮脏。阿昌的锅碗瓢盆都刷的干干净净。夏天,阿昌每天晚上都跳到寨海河里把自己洗得很干净,从来没人说阿昌身上有异味。所以,生产队的干部晚上想吃饭,便会到阿昌屋里来。他们到这里会烙油饼或者下面条。然而,第二天满生产队的人都会知道,阿昌在街上到处邪火生产队的干部晚上在他那里做饭,多吃多占!说归说,干部晚上开完会还会到他那里做饭。有干部问他:“我们做饭你吃了没?”阿昌说:“吃了!”“你吃了还满街邪火?”阿昌不语。可第二天阿昌又满街邪火昨晚干部们多吃多占。
阿昌的这两个外号,不管谁叫,他都答应。阿昌除了干重活外,每当庄稼成熟的时候,看场子、看玉米地,还有看果园都离不开阿昌。谁想偷个瓜果、红薯玉米什么的,只要让阿昌撞到,阿昌是绝不留情面地在生产队邪火出去。
每年的打麦时节,阿昌便会把麦场当家,把床搬到打麦场搭起的棚子里去住。生产队白天打的几千斤麦子由于没风堆在场子中间,等后半夜来风了,生产队长就会把睡在场里的人喊起来扬场。被唤醒的阿昌便会拿起大扫把,起马蹲裆式的架子一扎,任凭三、四人扬起的麦子落下,都会被他的扫把来回左右轻轻地把麦糠扫出去。我们那里把扫麦糠叫打落,阿昌是谁也抵不过的一位打落高手。住在麦场上,有时遇到刮风下雨,阿昌比谁都跑得快,去盖麦堆、苫麦垛。別人睡麦场是生产队长轮流指派的,只有阿昌和生产队长是固定睡麦场的。阿昌的床是放在麦场的棚子里的。后半夜潮气比较大,人们往往都睡棚子里。阿昌睡觉呼噜 打得山响,好些人睡到棚子了被阿昌的呼噜搅得睡不着还会搬到场上睡。有一次夜晚天不好,几个年轻人挤到棚子里睡。阿昌的呼噜打得他们睡不着,看阿昌睡得太香甜了,便想捉弄他。几个人轻轻地抬起阿昌睡的床,一直抬到寨海河边,把床放到水浅的地方,几个人一边往阿昌身上攉水一边喊:“下大了,下大了……”阿昌一骨碌爬起来,分不清东西南北,跳进水里就跑,一跑跑到对面的寨子上。仰头看天,并没有下雨;再看对面,一个人影也没有;低头看一下河里,自己的床在漂着。阿昌蹲那半天想不明白,后来天快亮了突然想到,自己的床是在麦场棚子里,有人把他抬到河里了。感觉受欺负的他顿时火冒三丈,跑到麦场上跳着骂起来“靠娘,作人(欺负)啊……”骂着骂着阿昌的眼泪便流出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傻子站那流泪着实让人心疼,生产队长劈头盖脸地把那几个年轻人痛骂了一通。和阿昌同辈的老人们更是一百个不愿意,他们指着几个年轻人骂道:“作谁也不能作傻子,作傻子雷会劈了你们这帮鳖孙的!”
又过了几年,土地分到了各家各户,阿昌没有了土地,成了真正的五保户。阿昌虽然没有土地,但阿昌生性勤快,遇到农忙时,便会给这家帮帮忙给那家帮帮忙。割麦时,阿昌拿着镰刀给各家割麦子。收秋时,阿昌又忙着给各家掰玉米。阿昌是个记仇的人,欺负过他的人,咋喊他帮忙他都不会去。再后来,农村机械化了,种、收都不下力了,阿昌也老了。但阿昌还会跑到人家家里帮助剥剥刚拉回家的玉米,或者帮助人家脱玉米。前半生从来不吃人家一口饭的阿昌,这时也会在人家家里吃碗饭。
阿昌走了,阿昌带着他的期盼走了。我的乡亲们怎么也想不到我会把阿昌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