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最好的父亲
亲爱的爸爸:
见字如面。
从我离开家到外地上大学,除了微信上偶尔的只言片语,我们父女俩几乎没什么联系。昨夜做梦梦见你,梦里我听到你说我是你捡来的孩子,一下子就醒了!我突然发现,我是如此无法忍受与你失去血缘的联系,即使是假设也不行。半夜睡不着,往事伴着浓浓的思念一下子涌上心头。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你说你是在农村长大的孩子。“要不是那个特殊年代你爷爷被打成‘右派’,你爹我也能算是个高干子弟。”你喝了点酒,脸颊晕着两片红,柔和了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但我丝毫看不出惋惜,那分明是骄傲的神采。你的童年,是和同村小伙子比赛摔泥碗时高高举起的手臂,是在蝉声鼓噪的三伏天用削尖树枝穿透青蛙身体的轻响,是青涩少年拱着背在小河湾里狗刨染上的水草香气,是偷摘水果被狗追时仓皇逃窜的身影。在你绘声绘色的讲述里,那不常回去的卑微朴素的原乡不再是无味的黑白图景,而是鲜活而有生气的七彩长卷。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你说你高中毕业就当了兵。每天除了训练,还要负责枪械的管理和文书工作。你每天照看那些枪支,新兵擦不干净,自己就要重新擦一遍,常常一个人在仓库待到深夜;部队去各个地方修筑铁路,几百斤的钢筋水泥往肩上扛,你从来没叫过苦。中国这么大,一定有一段铁轨是你修的,那上面有你的血和汗。
我还记得你跟我说的那些事情,你说你退伍以后考了公务员。妈妈说,那时候真是难,你备考的时候,我在妈妈肚子里已经几个月大了。你白天学习,晚上就回来照顾妈妈。参加考试的人很多,只有你一个人成功了。你三十二岁生日的刚过完,就迎来了我的降生。大概是亲情给你的勇气,让你放弃公务员的铁饭碗,孤身一人跋涉千里到北京闯荡,那时你已经三十七岁了。妈妈总说你性子太拧巴,又犟又倔,我倒觉得挺好,如果你不是这样的性格,大概也难以抵挡生活的风沙和尘土。
还记得我们一同度过的那些岁月。你的背很宽,很坚实,我小时候喜欢“骑马”,你就让我坐在你背上,双手双脚都穿着拖鞋,在地上爬。从卧房到客厅的短短距离,让我永生难忘。下雨天我想吃米糕,你就让我坐在肩上,撑一把小伞,蹽开两条长腿,扑踏扑踏地踩着泥水走着,欢声笑语犹在耳畔。我们晚上散步会走很远的路,你每次都打趣说要是在半路睡着就把我扔到路边不要了。然而,每次我都是在你的背上醒来,夜晚昏黄的路灯映照出一个大影子和他背上小小的一团。那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听你讲故事,缠着你讲一遍又一遍,百听不厌。如果说我对阅读和写作有种莫名的情愫,全归功于你的启蒙。
我还记得你教给我的那些事情。暑假的时候我们吵架了,因为我想同时学书法、绘画和吉他,并且过于自信地认为自己完全可以兼顾三者。你指出我的错误,我却在你想要教育我的时候摔门大哭。后来我们达成共识,学好书法后再学绘画。我以前总觉得你那种过于认真的态度难免是不合时宜的死板,但现在看来,这是一种老派的人生智慧。我从你身上学到,在第一枚钉子没钉好之前,不要急着开始钉下一个。妈妈说我和你吵架时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我们是大犟驴和小犟驴,我还挺开心的。我觉得你的犟不是什么坏的品质,而且你遗传给了我,这种血缘的流传让人很感动。
我想,一位父亲最成功之处,大概就是当孩子看到果敢、刚强、勇毅、深情这些词,或者看到拥有这类品质的人物时,第一想到的是父亲。因为你,这些词于我有了更特别的意义。以你之姓冠我之名,将这血缘亲情流传下去,是件幸福的事情。
我在这人间十七年半,除了命题作文,几乎没给你写过什么。今日拙笔作家书,不知可否抵万金。我为你骄傲,你也要为我自豪!
此致
敬礼!
最好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