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还
本以为看惯了冬天,可悄然降临在这南方小城的飞雪依然惊我几分,上回见这样大的雪是初中的事了。远处皑皑的雪和着原不惯常的雾霾陷落了这常绿的城,白得晶莹。绵绵细雪落在荒墟上倒有了几份生疏的温柔,显得远远拔起的新建楼宇不那么突兀。
撑一把伞去外婆家,低温逼我穿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走在数年前邂逅这场雪的放学路上,一脚踏进亦假亦真的梦境。走过拆除的沿街店面,走过无人等候的公车站牌,走过已经被合并的幼儿园,停在拓宽路口旁的报刊亭前。老板娘的头发依旧灰白掺半,像裹上了层霜,带着袖套的手理着满屋的书。电饭煲依然在门里边的方木椅上悠悠吐着热气,垂下的灯把昏黄的光垂在她和她的书上。摸出十元纸币,要一本沉淀了十一年的四元漫画周刊,手上多了四个硬币。预料到的,是时间奔波的劳苦费。
留住记忆向来是难,哪怕贵为帝王,修宫建陵,散尽千金,到头来还是为买个人心里的记忆。能得到此情此景,已是幸运,还有什么奢求呢。
推开吱嘎作响的木门,迎面两张小桌上摆满了年夜羹饭的食材。油烟和热气里的身影忙碌着。和以前不一样,很多该到的人忙得过不来。但也和很久以前一样,依旧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外婆一个人忙上忙下;和很久以前一样的十二道菜,一样的流程。红烛檀香散着暖香,水果糕点分置四角,锡壶盛酒分三斟,锡箔装进黄纸袋,极冷照旧半开着门,宴请祖上。一阵寒风吹起我身后的新年日历,又缓缓消散。以前看来年夜羹饭无非划入宗教或是地方习俗里去,外婆的念念有词也全当是梦话,只是这次我愿意相信这世上跨界得以相聚。
千里归来再见,应只剩断壁残垣。照片拍不尽,无手画意境,印进眼刻进心,都是虚妄。失城一隅,失心一梦。到时,谁还能把原来记得真切?惟愿眼前人照旧,眼前景如初,是梦是真?亦梦亦真。
待满城白雪化作春水,这雪景,恋念时,要去梦里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