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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有味

　　讪讪地，他推开厨房的门，默默走了进去。
　　她正守在锅炉旁，不时添上几段柴火。熊熊炉火燃得正旺，猎猎火苗张牙舞爪，却始终未敢逾越出头。觉察到渐近的身影，她偏过头来，含笑望他。人面火光相映，愈显俊美娇艳。
　　他脸憋得通红，嗓子仿佛被什么卡住了，半天才挤出了三个字：“车，丢了。”
　　她脸上闪过一丝震惊，转过头，不断思索着具体发生了什么，喃喃道：“丢了？果真还是———”两人间充斥着沉默，时间好似被拉长，她忽地笑了，是气笑的。自己千叮咛万嘱咐：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积蓄买的一辆新自行车，这稀罕物件，多少“三只手”惦记着呢，可千万好生看着别让人家扒去了。到头来依旧是收不住的罢。
　　“车本来锁得好好的，还特意让看馆子的老申留了只眼，哪知对过的百货商店开业，都拥着看热闹去了，这不是都没见过嘛，老申也没耐住，就……”男人慌慌张张地解释了起来。她只是带着笑，淡淡地说：“也怨不得他，长个心吧。只是成天木匠馆来回几十里路又要苦了你了。”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摸头，打气似得说：“没事,我起早贪黑惯了。再攒一阵子又可以买一辆了。我先洗洗去。”
　　她望着他留下的一串泥泞，微微叹息。
　　微冷。三月的朝阳似是尚未从严冬的凛冽中挣扎出来，依旧懒懒散散，施展不开。
　　她在门前的园子里挖着年前储窖的白菜，想着昨日之失，心头仍觉些许闷闷。
　　村头的广播不失时机地唱起来:“好运来祝你好运来……愿善良的人们天天好运来……”倒是欢喜非常。
　　远远的，村里的大嗓门奔着走着叫嚷起来“父老乡亲听好啦，镇上新开的百货店搞抽奖，一等奖你们猜猜啥?一辆自行车呐!有空没空都跟着我看看去!”蓦地，心跳骤然加速。喇叭里的女声依旧是欢快琅琅。她深呼一口气，冲宣传员喊道:“三姐，算我一个!”
　　木匠馆里，他正闷着头量划拉锯。一串汗珠窜入眼中，他随意扬腕一拂，复看向身旁堆积成山的木料，暗暗鼓了口气。
　　倏地，门口咋咋呼呼起来。老申风风火火闯进院子，边跑边喊:“好你个大为子，娶个这么厉害的媳妇!你猜啥?街对过的活动，你媳妇抽中个头奖———自行车!现正开奖请你去呢!快快快!”急急忙忙地冲进了，拉着他就往外跑，催促中断断续续地说着：“这不是应了老祖宗说的那什么———失啥来着……对，失而复得!你小子，好福气!”
　　他被人连推带拉拥上了舞台。主持人的话筒举到仍在气喘吁吁之人的嘴边，“恭喜恭喜!恭喜恭喜!请问这位大为先生，中头奖的心情如何?”他匆匆吁了几口气，温热的双手局促地绞着，“嗯……高兴……非常高兴……”笑得合不拢嘴。
　　知她向来不喜被众人观望，他的目光向台下扫过。远远的，她站在人群外，迎向他的视线。正午的太阳不知何时复活，照破阴云万朵。她就立在那莹莹日光下，灿笑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