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离莫回首

      儿时的世界很小,一方泡沫地垫,一堆玩具,就是全部的幸福,深深吸引着的游戏和卡通片,琐碎的絮语和漫长的时间。那个温暖的房间是最初的家,那些亲昵到厌烦的人是永远的家人。渐渐的,我们长大,童年的玻璃珠子褪去耀眼的光泽,蒙上阴郁的灰尘,那个房间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远,那群陪伴左右感觉不痛不痒的亲人也都天南海北,遥不可及。渐渐地,我们学会笑着说再见,却还是忍不住泪流满面。
      正月初八,大三岁的表姐在母亲的故乡举办婚礼。由于地理距离的悬殊,母亲近八年没有回家。那座她成长的乡村,那片孕育了她的土地,和那些骨肉至亲,让平日里严肃稳重的母亲表现得如同小孩子,兴奋和欣喜溢于言表。在山东生活了20多年的母亲身上早已找不到荆楚民风的痕迹,可是在下车的那一刻,与舅舅四目相对,久违的乡音悄然跃上舌尖,母亲似乎从未离开过这里,娘家人们相逢寒暄,说不完的话题把时间推到紧迫的边缘。重逢的喜悦就像抵达老屋那晚忽明忽暗的旧路灯光,不澎湃不浓烈,只是淡淡的绵绵的,却持续了整夜不熄灭。
      初八那天,新郎一大早就带着迎亲乐队和红包来叩门,从外院到堂屋最后到婚房,闯过三个关卡狠狠挨宰。表姐被表哥背着出了屋子,我递上有吉祥寓意的红筷子,表姐头也不回上了婚车,舅舅舅妈按礼节留在家里张罗婚宴,而我和几个平辈的表兄弟姐妹则坐车去了表姐婆家参加婚礼。舞台上的司仪轻车熟路地过了一遍司空见惯的程序,可主角换成了笑靥如花红光满面的表姐,从前觉得形式繁冗的环节,也都充满了幸福。表姐的公婆敬了很多酒,无疑是全场最开心的人,嘴角都咧到了腮。可我却不由自主的想着舅舅家或许已经散场的宴席。二十多年前的妈妈,今天的表姐,心情一定都是一样的吧?
“那么表姐,从此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
       母亲听到我这句不经意的感叹,悄悄红了眼眶,自知说了不妥当的话,我分明是错过了一些重要的细节。初七晚上舅妈对表姐的句句叮咛,字字嘱咐,比起怕犯了嫁娶的禁忌,更多的是浓烈的放心不下和依依不舍:“出门的时候不要回头,不然不吉利。”那样喜庆的分别,表姐没有回头,我想她是怕回头的,怕看见舅妈湿润的眼眶,我想她在心里一定数百次地回头,再看一眼也好,毕竟那是无法割舍的至亲。
       婚礼当天晚上就要返程,平常的生活仍然还是朝九晚五柴米油盐,只不过对于妈妈来说多了一个背井离乡。临走时,母亲握住外婆的手说了几句话就出门了,头也没回。
       总是在接连不断的分离和重聚里,母亲的头发沾上了雪花,回家的路变得泥泞崎岖。等皱纹偷偷爬上额头,仍然无法平静的面对那些分别。我们慢慢习惯分离,却永远也没办法变得风轻云淡,因为,那些人,是我们的此生深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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