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唇发干，我拿起新买的润唇膏，涂了涂。看了一眼旧的那支，想着怎么处理呢，如果在老家，一定会给爷爷奶奶，不是用来涂嘴唇，而是涂在他们手的裂口处。

爷爷奶奶一辈子生活在农村，每天围着一亩三分地转。冬天小麦下地后，虽然地里没活儿，但他们依然不闲着。捡树叶、拾树枝，把秋天堆在地头的玉米秸秆往家拉，用作柴火。爷爷没有电动车，就用平板车拉，一趟又一趟。穿棉袄觉得笨重，就脱下来放在一边，穿着毛线衣来来回回。

长期的劳作，他们的手已经干枯得像干树叶一样。我从小就害怕爷爷奶奶摸我的脸，他们的手扎人，很疼。春天，夏天，秋天还可以，到了冬天，就不行了。手开始皲裂，裂的口子像小孩子嘴一样，有时会流血。奶奶说，一碰到手裂口处，疼得像针扎的一样。一年四季，他们不用雪花膏，也不知道护手霜是个什么东西。即使用了，又有什么用呢，都被树枝、树叶吸收了。小时候，每当冬天他们手裂时，姐姐就会到村医院要给病人输水用的胶布。医生都认识姐姐，也知道她拿胶布做什么，一给就是一大块。这就够爷爷奶奶用上十天半个月的来了。那时，我经常给爷爷奶奶撕胶布，贴在手上。但我一直未懂，胶布对于手裂有什么用，只知道它们可以把伤口裹住，看不见裂口处了。一天过下来，胶布就成了黑色，但他们舍不得揭下来，继续粘着，等到胶布自己掉了，才肯换上新的。我也曾看过爷爷在供销店买的油棍儿，也是防裂的，2毛钱，白色的。涂在手上油油的，没什么效果。

随着我渐渐地长大，我知道护手霜可以防裂，保护手，就用爸爸给我的生活费买了一支给爷爷奶奶，但他们舍不得用，去年买的，今年还在，摆在桌子上，经历了春天、夏天、秋天，上面已经有了一层灰尘。他们不认识字，有时放了一两年了，到后来，不知它是干吗的了，就不敢用了，直到过期，依然摆在那里。

等我到县城里上高中，看到同学用润唇膏，才知道嘴唇裂了可以用这个。以前嘴唇裂了，奶奶就把香油涂在我的嘴唇上。我的第一只润唇膏，1块钱，水果味的，涂抹后，嘴唇闪闪发光。用了一年，第二年，就不想再用了，还没过期，也舍不得扔。我想，嘴和手同样是皲裂，润唇膏可以用来保护嘴唇，也应该可以治得了手裂，就把它留给了爷爷奶奶，他们视之为宝。我教他们怎么用，后来手再裂时，他们也会问我要，但一直不知道这是我的润唇膏。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买一支润唇膏，不想用了，就给爷爷奶奶。想着都觉得惭愧。

自从我上大学，每年寒假才回老家。到寒假这个时候，冬天已经过去一半或一大半了。我回去时，也想不起来再把不用的润唇膏带给爷爷奶奶了。他们还是会用胶布裹着。姐姐已经出嫁了，想来这胶布也是他们颤巍巍挪到医院拿的。唉，他们年轻时，盼儿子长大，盼女儿长大，盼孙子长大，盼孙女长大，现在，我们终于长大了，翅膀都硬了，整天整年地在外边飞。冬天来了，他们身边连个买雪花膏、护手霜的人都没有了。

今年的冬天已经来了，爷爷奶奶的手又开始裂了吧。真想现在就坐车回家把这只旧的润唇膏送给他们，告诉他们这是我不用的，不值几个钱，快点用完，否则就要过期了。

日子啊，请慢慢走，让爷爷奶奶慢一点儿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