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大山

此间大山

曾经我只知山外有山,而今我方识山中有山。故事太多,记忆琐碎,无从下笔,勾起近日思绪的大抵是那个那些日子里异常腼腆的孩子突然造访的短信,他不是那些日子里最黏我的那个、也不是我异常疼爱的那个,他和我甚至没说过几句话。离开那里的两个多月后,我才知道他那么记挂着我。离开那里之后,时常收到孩子们的信息、电话轰炸,他们仍是在嚷着我什么时候回去,和我说道、询问些不知所云的故事。我想,孩子向来都比我们长情的多。

那个孩子,叫运开(化名)。我不愿去说明他家中的情况,因为即使我用再平实的口吻叙述,也似乎在轻易地博得你们的同情。我也不想义愤填膺地谴责“越落后的地方越黑暗”的事实。我不理解运开的父母在那样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生养那么多孩子,但我敬佩他们依靠自己的辛勤,努力地用自己的双手在过活。运开的母亲在和我们叙述家庭情况时,几乎是用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地口吻在叙说,表达不畅却异常平和,没有抽泣、没有抱怨,只有坦然,他们接受着、承受着、坚守着。由于地质的原因,白羊村要拆迁了,迁徙的伤痛之余这里的村民能获得一笔可观的安家费。不过,这同运开家无甚瓜葛,他家住在另一个村落,一个几乎永远不可能变迁的地方,一个得徒步两个多小时山路才能抵达的地方——大山的最顶上。家访时,我没有随队友更进一步探入,而是呆呆地坐在他家门口的空地上。郭兄悄悄地问我:“你找到了你来这儿的意义了吗?”我答:“我不希望是这样找到的。”有时甚至会希冀自己从未踏足这些故事。与那些日子里孩子牵着我的手留下的余温相比,运开家给我的留下的余震似是更为绵延,长远。

思绪飘回老远,本以为自己人生的第一次绿皮会极其浪漫地献给西藏、新疆之流,没成想却是在四川,狼狈而疲倦地给了万源。从市到镇再至乡,我们一步步深入这里的大山,抵达支教地——四川省万源市白羊村泉鸡坝小学。

我们很幸运,这里的老师、村民、家长对于我们的到来很是热情,尽管他们甚至搞不清我们的来意,大多数将我们定义为“免费补课”“免费午餐”的象征。那里的孩子大都是留守儿童,有些家庭甚至因为我们的到来放弃了让孩子去父母城市过暑假的计划。我记得那个带着五六十年代老革命气息的老爷子,慷慨激昂地和我们说;“你们是建国建党以来第一批进泉鸡坝支教的啊!”我记得离开时一个孩子的母亲为我带给了他孩子温暖,让他的孩子学会了分离和感恩而表示感谢;我记得那位热忱的老师,他本可以选择更高薪的生活却毅然回归家乡做一名乡村教师……

爬上泉鸡坝小学的屋顶,抬眼望去——漫天星宿,似一颗颗碎钻悬挂在茫茫夜空,不住地闪烁着,那摇摇欲坠的调皮劲儿真叫人欢喜。我有时是住在屋顶的,晨起时睁眼便是蓝蒙蒙的天空,连绵的群山,铺絮般的烟岚。起身,微寒,心境却异常清澈、宁静。大山里,时常会出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盛况,时不时便会遇到双彩虹,还有那镶了金边的云彩。

我的队友,有的就是从大山走出来的,有的想来体验下教师这个职位。而我的理由很自私,不顾家人的反对义无反顾地前往那个从未涉入、无法想象的地界,初衷仅仅是为了自己高中时就埋下的梦。我可以说出很多支教的动因,但必须承认最原始的那份冲动并没有那么高尚。我朋友笑言:“我深知自己贪图享乐,并且没有什么奉献精神,所以是绝对不会去支教的。”我答:“我没有你那么有自知之明,但也清晰自己贪图享乐,本着略有的奉献精神便一股脑向前冲。”但我很感谢自己的无知无畏,我始终认为即使是去往同样的地方、做同样的事情,不同年龄阶段去做,所感所得也必然是不同的。只要你想要做的,就不要给自己留有遗憾。

我想,世界确然是个球形,我曾站在这一端,只知道一个劲地朝着视线前方的世界去推进,而我身后,还有一个世界。

 

作者:丰苗,传媒学院广播电视学专业16级学生。2018年暑假期间赴四川山区进行为期二十一天的支教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