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专访

一个握了一辈子木刻刀的“有心人”

我们采访朱维明教授的时候正值夏至,南山路两旁浓密的树荫抵挡不住翻涌的热浪,但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内却一派清凉,正如朱维明、陈之川这对艺术家伉俪的画作带给我们的心灵舒适感那样。他们的作品大多表现的是江南水乡的风景,但又不仅仅局限于水乡的温柔、宁静,除了这些透露出浓浓的生活味道以及时代气息的画面,更有气势磅礴的画面扑面而来。

我们来到美术馆二楼方厅的时候,朱维明教授的身边已经围上一圈前来听讲座的学生,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些简单的工具。朱维明教授年过古稀,但精神十足,讲起课来显得尤为和蔼可亲,并且思路流畅,底下的人听得津津有味。在讲座结束以后,人群陆续散了,我们就在这挂满朱维明先生作品的展厅一角对他进行采访。

 

结缘版画  乐在其中

朱维明教授是宁波人,但在温州长大。回忆起与版画结缘的故事,他的心情显得十分舒畅,连和我们讲话的时候,笑容都洋溢在外。他说:“温州地区,是一个有着版画渊源的地区,为整个国家和民族的解放、独立作出了很大的贡献,版画创作者更是兼具艺术家与革命战士的双重身份,以刻刀为武器,为国家,为人民而战。我的小学美术老师是张远帆的父亲张怀江先生,而高中的美术老师是张远帆的外公,我是他们的学生,最后也是因为他们的鼓励,我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第一志愿毫不犹豫地填了版画系,最后没想到我竟然变成了张远帆的老师。版画的路,我走定了!当时被美院版画系录取的时候我就是这么想的,这点在我以后的人生里面来说都是坚定不移的。”

当年朱维明教授在美院念版画专业时遇到种种困难,毕业后尽管他一直坚定地走着版画之路,但由于历史原因,文革等等重大事件对他的学习进行了阻碍。毕业后分配去了云南,那里的生活条件艰苦、粮食紧缺,甚至所住的房间还曾射进过一颗子弹,即使是在这般动荡的岁月里,朱维明教授依旧没有停止版画创作,他对艺术的执着不仅仅来源于热爱,更是怀着对国家、对民族的时代责任感。这样的生活背景,促使他创作了一件优秀的作品——《黄河大合唱》。

    1999年,由光未然作词、冼星海作曲的《黄河大合唱》创作60周年之际,朱维明先生以版画的形式创作了一幅同名作品。这也是最受他自己喜欢的一幅作品,由七幅小品组成,每一个片段都表现出了歌曲《黄河大合唱》的磅礴气势。从听觉感受到视觉效果,版画保留下了歌曲的神韵,从而打动人心。朱维明谈到现世安稳,青年版画家或许在创作时更多表达的是自己内心的世界,而在他们老一辈人的作品中依旧可以看到画家内心的家国情怀。“冼星海的女儿来看我的作品,她说,为什么你的黄河大合唱是这么表现的?不是截取一个小部分而是由许多小部分组合起来……”当时,他的作品使音乐家的后人也为之产生共鸣,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你的作品能够在一个公众场合下让别人停留三五分钟,你就成功了。”朱维明先生在艺术的道路坚定而执着,也通过作品打动着越来越多的人。

 

春风化雨  诲人不倦

我们提起老师,常常也会想到几个字:“为人师表”。朱维明先生在艺术道路上的追求是我一代追求艺术道路的莘莘学子的榜样,而他在教学上所起到的表率以及榜样作用,同样值得当今很多老师去学习。从美院毕业以后,朱维明教授曾被外派,自云南回来,他开始担任美院版画系教师一职,从他身上,我们不仅看到了美院版画系从前的教学风气,也看到了他对美院以及社会的另一种回馈方式。

他在开幕式当天提到自己在美院当老师的时候,几十年来从不迟到也从不请假。我们问起他的时候,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对他而言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他首先给我们讲了开幕式当天发生的一件小事,赵宗藻先生住在他楼下,离美院不过十分钟不到的路程,但是在开幕式当天9点钟就等在了门口,而开幕式是11点。“我们这个年代过来的人,都形成了一种比较严谨的生活习惯,版画系不仅仅我一个老师是这样,几乎所有的老师都是这样。作为老师,如果你没有表率,你迟到5分钟,学生就会迟到30分钟、甚至更多,我们这一代人,也许生活习惯就是这样。我身体还算比较健康,因此不需要请病假,而有事情我也尽量使它与上课时间避开,上课对我而言是很神圣的事情,许多同学希望通过上课来得到你的传授,为什么要选择来学校上学呢?就是因为学校里面有老师,有一个大的学习环境,老师的职责就是把自己所得到的一些知识灌输给学生,在这点上,是万万不可使学生失望的。”

在他教过的学生里面,就有一个学生来得很早,那就是赵延年先生的外孙女刘颖,她住城西,但每天上课都会提前十几二十分钟到校,而朱维明教授比她来得更早,因此她有了许多与朱维明教授单独交流的机会,一天天积累下来,学到的自然也比别人多,朱维明教授对此大为赞赏,这大概和老师们都喜欢勤奋的学生同理。

朱维明教授尽管现在已经退休,不在版画系当老师,但仍然对版画系的发展、对美院的近况十分关注,前段时间美院毕业展,还特地到美院来观展,不仅如此,他还为今年新进版画系的大二学生讲校史……


 捐画赠稿  回馈母校

当一个人年过古稀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有怎样的追求呢?可能大部分的人在平凡的年月中随波逐流了,但总有那么一些人,还想着自己能够再为身边的人以及他所处的这个社会多做些什么。

朱维明教授在捐给浙江美术馆一批画作之后,继而回到母校办展,并捐出大量画作以及他这数十年来记下的教学笔记等手稿,当你慢慢走过每一个展厅的时候,你会感叹,一个人的生命之宽,超越了时间和空间,而你停在二楼方厅,在每一个展柜前,你又会觉得,这是一个怎样虔诚,怎样有心的人?

卜维勤先生在1983325日写给朱维明教授的信件中写道:“大作屡见,不断有新意;维明不仅是创作家,同时文笔流畅有情,我们甚爱读之。”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朱维明先生是一个非常有心的“有心人”,自他1959年进美院起,每一堂课,他都用心做笔记,并且都好好保存着。“什么东西都可以丢,我的笔记不能丢,而这些东西放在我这里已经没有多大用处了,放在学校,可能他还可以继续发挥着它的作用。”他说道,“1963年,我们在江西实习,赵延年先生亲自到江西的实习点看我们,我把创作的草图给他看,后来他给我写了一封很诚恳的信,希望我继续努力。这封信跟着我应该是过了千山万水,现在摆在隔壁圆厅的展柜上,当时条件很困难,这张纸是很粗糙的纸。”

除了这些笔记,他还写了许多文章,关于艺术的各个范畴,还有他当时与名家接触的谈话等等,这些都被他一一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至今有两百多篇,竟多达七八千万字,平均下来一天大约要写两千多字,这是史论系的人都很难做到的,但是他做到了。而这一切,在他离开母校后,他又都留在母校了,他带走的,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经历,带走的,是他心灵的满足。

 

小编手记:

身为一名即将踏入大四的版画系学生,这应该是我在媒体工作室进行的最后一次采访,很开心能在最后一次采访中采访到朱维明教授。虽然他没有教过我,但是从这次采访中我学到了很多,特别是他能够这么多年来一直坚持做版画,这让我既佩服又羡慕。他们一代人对版画的热爱更是影响了我,让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全身心的投入到版画创作中去,为大学四年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CAA全媒体记者 潘春艳
时代更迭,洗尽铅华,朱维明教授依旧对艺术、对版画怀有一颗初心,自始至终,坚定而执着。在采访中,他将自身或坎坷或有趣的人生经历向我们娓娓道来,脸上不时洋溢的笑容让我坚信:今后的道路上有艺术相伴,心中定是幸福而满足的。

    ——CAA全媒体记者 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