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上的岁月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
  信纸在桌上闲置了数日,我还是没能写出一个字。
  长辈说,现在的人,早已没了伏案写信的耐性。昔日挑灯书信的心境一去不复返,心底的柔软与惦念都不能付诸笔端,没了清清浅浅的墨痕,也没了一横一撇的温情,只换作冰冷的方块字,在荧屏上诉说着点点滴滴。
  我曾无数次想要提笔为远方的亲友写一封信,可除了“见字如晤”以外再无其它,左思右想,无从落笔,最终只能作罢。春去秋来,信纸积攒了满沓,多数仍是页幅空白,纸张上的红色分割线也显得分外刺眼,恍惚间竟倍感嘲讽。
  我不知从何处开始写起,更不知该寄与何人。想来也是,现在与朋友们之间的联系多使用互联网,不仅省时省钱,而且方便快捷,谁还会懂得期盼一封信的漫长等待所带来的欣喜之味呢?
  想那遥远的古时,天下豪杰左掌右拳相互告辞,从此消失在乱世中。
  自别后,山水未相逢。只有随秋雁而去的寥寥几笔,可以寄托思心。天南地北的事物都通过书信,分享给远方的朋友,信的内容也不必写得严谨拘实,或心系朝野,或逍遥洒脱,也都无所谓了。写边疆破晓的塞马晨嘶,写江南暮春的草木如织,从长安到洛阳,从荼蘼到荒芜,千秋风霜过,万里云间戎,只要这信最后送到你手中,如此便好。
  在家书抵万金的年代,几张薄纸怕是不足以表达乡思的,因此便有了“行人临发又开封”的复杂心情。本是前夜守着一灯如豆,独自伏案整宿地书写,从日常起居到抱负雄心,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都道遍了,却仍恐无法书尽内心,又在信的末尾添一句:书寄匆匆,且望珍重。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
  沈从文的文字,如清新温润的暖风般迎面而来,张兆和收到这封信时的愉悦,亦是可想而知。她定是在一个暖阳融融的午后读到这封信的,倚着庭院中被阳光笼着的藤椅,纸张上蕴藏着的墨的味道,犹如玻璃罐头里的果香,虽然密封,却仍可以闻到清甜的气息,如他给她的爱一般甜蜜,字字句句间皆是情。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信纸泛黄,墨砚渐涸,日升月落间,却再无笔端的起伏。
  电子信件的普及,使真挚朴实的书信失去了原本应有的味道,从手书到智能,明明只是数十年,却好似隔了几个世纪。在信息化的时代,我们获得了难以计量的便捷,但是我们失去的却远不止是一封亲手书写的信,而是一种思念与等待共存的情怀。
  我希望,能够一个人,关了所有的灯,捧着很短很短的书信,做着很长很长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