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祭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尤其喜欢这句诗,在水风清,晚霞明的时节里,榴花似乎要燃烧起来,一场小雨,湿润了躁动的心魂。
最初关于榴花的记忆便是幼年在姥爷家住的那几年。年少时,人安在,花仍开,是多么难得的一段时光。
火红的石榴花,盛开在庭院里,高过天际。我向来是不主张修剪的,希望她越多越好,越高越好,最好真的能抵达天际。她鲜艳地像火,生命力也像火一般,一往无前地向上,向外生长。姥爷却总喜欢举起“屠刀”,将她们一一剪下,只留下一人就能够得着的花儿们。我看着被剪落在地的石榴花,忍不住在心里叹息:也许这是她们生命的悲哀,枝头越高,越要过早地面对被剪落在地的命运。
我终于忍不住将内心里的希冀告诉姥爷,他告诉我修剪果树是为了让结出来的石榴更大,更甜。我虽仍心存疑虑,但也没有再反驳,只是还在为石榴花不平。现在想来,我为榴花叹息,是真的觉得花儿可惜,还是可惜我见不到心里希冀那样鲜艳的榴花?
现在这个问题追究也是无用,石榴树早已没有了,榴花是年少记忆里唯一深刻而遗憾的色彩,其他的事物虽则有趣,不过却少了榴花的热烈的味道,总是淡淡的。粉的,白的,黄的,绿的,在火红的榴花面前,记忆深处存在的力量都不免更薄弱一些。
石榴树的消失是在伴随姥爷的消失而消失的。姥爷和这个世界的告别有些决绝,他虽然担心子女过得好不好,可是更担心一个人离去的姥姥。也许是照顾姥姥已经习以为常,所以没有了姥姥的他,连离开这个世界都有些义无反顾。至此,所有斑斓的记忆至此终结,我生命里少了一样热烈的红色。
石榴成熟以后,他自然是要摘下来收好留给我们这些孩子吃。等我回来以后,他热切地拿出熟透了的石榴给我吃,我拿着剥开的石榴给他吃,他却从来不吃。
记忆里榴花和剪花枝的姥爷连在一起,总是不可断绝。我的姥爷,一生爱笑,极少发脾气。最喜他同我讲三国的时候。现在想来,家里无一人爱读书,我却喜欢上写作,也是小时候经常与他讨论历史的原因吧。他爱抽烟,身上凛冽的香烟的味道,却让我觉得安心。
不免在其他地方也看见盛开着的榴花,只是和记忆里相比,我看见的又仿佛完全不是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