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遍

  我有很多东西不敢看两遍。过去,错过的职位,残忍的桥段,注定淘汰的垂死挣扎——或者是,其言也善;或者是,其言也哀。还有恍若萤火般闪过的刹那光华。这些都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刺痛着我,警示着我,不可念怀。
  但很多事物我自愿或强迫自己去看两遍,就像诗人索雷斯库说的,“一遍让我欢欣,一遍令我忧伤。树木在绿冠中发出朗朗的笑声,一颗硕大的泪,却悄然落尽树根。太阳十分年轻,在光束的顶端,可光束却困于无边的黑夜。”两遍过后,那些就像是除夕夜里惹眼的烟花,尽情绽放在半空中,半是绚烂的照耀,半是沉寂的消亡。一遍两遍,各有风景。
  一遍,拆开新鲜的礼物。像刚刚印好的报纸,依稀保留着机器的温情。我记得收到录取短信的欣喜;记得稿件第一次被刊登的梦幻;记得为了每一个稿子而点亮的灯的暖暖光辉;记得写完稿子像练成了盖世神功般的得意。很多苦苦思索,火花的刹那而过,“犹如美丽的细菌,走进我今天的灵感。”这些事情就像是吃过的一块糖果,纵然全部化尽,但许久后回味起来,记忆里仍然残留着一抹清甜。同时,我也记得稿子被撤的悲戚;写不出东西的辗转;合作失败的不快;“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滑稽。这些事情深埋在记忆的沃土里,总会在不经意间忆起。我多希望,我拆开的生命中的每一份礼物,悲欢休戚,但都是我“但问耕耘”的不后悔,不回头。我要我的生活永远滋滋地响,翻腾不休,就像,火炭上的一滴糖浆。
  两遍,留有中药的余味。“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美好的场景回忆起来,都带着模糊的甜味。而苦涩的场景回忆起来,像是无边无际,惶惶不可终日的梦魇,走不出的暗夜。迷住一时,求而不得,将信无欲则刚的说辞。路过药店,偶然间拾起一缕漾起的草药氤氲 ,闻起来让人心里踏实,微微苦涩的味道,让人不禁想起医馆正襟危坐的号脉先生,是治愈的风景。有些第一遍翻来覆去怎么看也都难以接受的,再也不敢看第二遍事情,突然在某一天,在某个不经意的时间,不经意的地点重新相遇时,却毫无涟漪泛起。当真感叹时光是个涂脂抹粉的好东西。我还记得那个走在路上经常蹦跶的小团子,那个给点阳光就灿烂的小确幸,那个头上生发出一抹随风招展的绿意的小团子,长大了。逐渐成长的小团子看到一批一批的新生涌入校园,面对着一张张依旧属于少年时代的稚气的脸,才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在萌新面前,她终于也是一位学姐了。我亦明白这世间“两遍”的智慧,静而随风,宛如白絮,随风起,翩然停,轻盈不染。
  若“一遍”为勇,前瞻当不顾后,破浪乘风;那“两遍”方可谓智,穿林打叶的雨,何妨吟啸且徐行。又或者,“一遍”“两遍”虽有所差,但无优劣,如太极阴阳,固然相克,却又彼此相生,彼此衍化。如此,不妨点燃一支勇气,把所有的事物都看上两遍,将它们当作记忆的拼图拼好,悬于脑海,静静的让它们一点一点地与记忆磨合,一点一点地与认知叠加。
  诚然,时光的斑驳陆离,缭乱了本就模糊的记忆。但待得多年,重新忆起,多是“可与人言无二三”的感慨。当想起不会消散的甜蜜与或苦涩往事时,我或许可以自豪的告诉自己或者他人:“我曾经因为琐事而烦恼,也因为琐事而喜悦,我曾年少轻狂,也曾愁绪满怀,这个世界或许不会认识我,但我自己知道,这个世界我曾真实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