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缭绕的澡堂里，我双手朝圣般地抚过父亲那瘦骨嶙峋的胸膛，犹如走过一道道爱的山岗。

——题记

春节过后。

初春的暖阳如同少女指尖下的温柔，没有夏日的灼烈便显得分外娇羞。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阳光下，任那轻柔的阳光肆意地落在我的身上，父亲则在一旁摆弄着桃树自言自语：“春天到了，多好啊，万物复苏，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忽然，爸爸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有些兴奋地跟我说：“桃树又抽新芽了，晚上去洗澡吧，春天都到了。”

我脸上流露出一副诧异的神情：“春天到了和洗澡又有什么关系？”

“你是二月生，初春。春天到了你又大了一岁，而且，”父亲停顿了一下：“有两三年咱父子俩都没在一起洗过澡了。”父亲用近似讨好的微笑看着我。

我心里不由得一震，突然想到自从高中后，便很少再与父亲洗澡，我点了点头。

带上衣物和洗浴物品，我和父亲前往澡堂。两个都不爱表达自己的男人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我看着比自己低半个头的父亲内心突然有说不出的酸楚，那是小时候记忆中觉得最高大最坚实的人啊，是什么时候他变成了这副模样？是那年年的初春，让我的身材愈显挺拔？还是那岁岁的秋霜，让父亲的身影愈显佝偻？

抵达澡堂，我和父亲褪去身上的衣物，我突然发现父亲的衬衫是我高中穿过不要的，我说：“爸，这衣服您怎么还穿着，我以为早扔了。”爸爸还是一脸憨厚：“好好的也没破啊，我们身材差不多，你看我穿着也挺好的，也不必花钱再买了。”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没有勇气再看着自己全新的衣服和父亲破旧的衬衫形成的对比。我迅速转过头，却发现自己早有一滴泪落。

进入澡堂，我和爸爸享受地躺在浴池里，爸爸静静看着旁边的一个孩童带着玩具车在浴池里开心地玩耍。“想你小时候啊！也总喜欢带这些东西来玩，什么玩具车啊，小船啊”爸爸一脸陶醉地想着过去的事情：“不让你带你还和我闹。呵呵，现在你长大了，也不必玩这些东西了。也是啊，这春天又到了，你大了一岁，我又老了…”

“爸，我帮你搓背吧。”怕父亲再回忆起以前，也怕父亲又会感慨时间的流逝，我连忙打断了父亲。

“好啊，还没享受过儿子给我搓背呢。”

父亲享受地躺了下来，我望着父亲那面带微笑的脸庞依然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被雾气蒸的微微泛起了潮红，脸上的皱纹仿佛诉说着岁月的无情，粗糙的皮肤见证了时光的流逝。然而不变的，是父亲坚毅的脸庞与慈爱的笑容。

双手触摸到父亲的皮肤，摸到了父亲那由于日益劳累而凸起的肋骨，我鼻子一酸：“爸，你怎么变得这么瘦。”爸爸不以为然地回答：“在外工作嘛，吃的也不规律，没什么事，倒是你，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你是初春生的，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你呢，也一定要快快乐乐地迈向新的生活啊。”

雾气，汗水，泪水此刻全部凝聚在我的脸上，我双手轻轻地抚过父亲的脊背，一如儿时父亲为我擦拭身体那样。我没有再说话，因为我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我知道那是父亲的爱，它如春天的暖阳，无时无刻不照耀到我的身上。

走出澡堂，初春的夜晚温度也是极低的，我和父亲默默地走在路上，父亲未干的头发在这寒夜慢慢结成了冰。清冷的月光落在父亲身上，此时的父亲好像是一个全身散发着银光的天使，那么神圣又那样的闪亮，我痴痴地看着。忽然父亲眼前一亮，仿佛像看到了什么值得依靠值得追寻的东西，他兴奋地指着前方的灯光：“春天到了，你看啊，家也快到了！”

我看着父亲那瘦弱但却足够硬朗的身影，想起了儿时在父亲背上嬉戏的时光，双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面带微笑：“是啊，家，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