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邻八娌

黄一

当一个城市还没有发展起来的时候，往往淳朴与愚昧并行，亲近与成长共存。

——纪念我的《1988》

在机场的旁边，有个靠着无数小街道和小租民房参差成的居住区，里面有着安徒生童话一般的汤锅味道，每家每户的晚饭随着生锈的四方防盗一员，不到满街都是油香和略带不耐烦的叫骂声起来，我是能在沙坑里住下的不归者。

我辗转了小窗悠悠飘出，提醒着在街道上疯窜的孩子散伏吃饭。我是小窗呼唤的几站来到这个叫做“安兜”的小生活区，第一天上幼儿园，检查完指甲背着小书包进入教室，看见的是教室最后面小鑫鑫和小江江把小鹭翔摁在椅子堆里揍，小鹭翔无力的阻挡着嘴里还逞强着：“有本事单挑啊！！”新生活貌似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小鑫鑫是生活区有名混世魔王，打架、欺负同学、吃纸.…就没有他不干的，但是意外的对我很是友好，上课拖着班级的大垃圾桶总是等我第一个把积攒的垃圾清完了在一点点的往后挪，当然我也忘记了，那是上课，老师还在上面看着一切。小孩子眼中只能装下四方的事物，看不见的也就顾不上了；耳朵里也只能装其他人讲的那些话，是真是假也就无法分辨了。

我一直觉得小鑫鑫是个神奇的人物。他从小闹到大，三年级因为太调皮差点被学校劝退，他妈妈跪着求老师留下小鑫鑫，这件事情轰动了整个班级，我还悄悄咪咪的去问过他：“听说你妈妈为了让你留下来还下跪了?”他坐在最后一排一抖一抖地翘着二郎腿，嘴里嚼着半截作业纸，略带淡然的看着前方：“是啊。”他的反应让我奇怪，他不生气也不难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从地上捡起个橡皮擦用尺子就开始切碎，然后捏着玩，看我在旁边傻站着还朝我丢了一堆碎屑。我看了看身上的碎屑，老成地摇摇头：这孩子估计是天生的没心没肺。

小鑫鑫捣蛋的劣根没有影响到我们的友谊，对我而言，他是那个在泥池塘边能直接下去抓鱼的勇士，是那个英语小测帮我翻书找单词的同伙，是那个我心情不好时可以被我随意污蔑的垃圾桶。我小学跟他做了半年的同座，老师本着希望我好好指导他走向正途的心理让我们两个坐在一起，然后迫于我们可能会一起堕落的危险强行分开。半年里，他承包了我所有的跑腿任务，承包了我所有英语小测的作弊风险，同时也承包了我抽屉所有的垃圾……后来我们一起上补习班，我依旧是那个最认真的学生，他依旧是最调皮的学生。我是那个英语小测结束第一个可以走的人，他是那个英语小测过不了把我拖下水给他补习的贱人。直到那次上课，我的书缺了一页，跟不上进度，他当着全班的面把自己的书撕下来拍在我集子上，然后踢踏着拖鞋吊儿郎当地回位置。我就没再抱怨过因为他要留下了，反而是帮着他把小测偷偷过掉，一起放学去吃冰淇淋。但是后期因为他抢了我的双黄卤蛋，我再也没让他顺利通过小测。他的确很捣蛋，老师没有一天不因为他生气的，但是他从不过分，老师从来没有因为他哭过，反而被气哭的时候，全班只有他叼着作业纸去送纸巾。语文老师说，小鑫鑫是最有潜力的学生。数学老师说，小鑫鑫是最聪明的学生。音乐老师说，小鑫鑫是最贴心的学生。英语老师说，小鑫鑫是最大胆的学生……

青春期的脾气跟换季的天气一样，变得都赶不上天气预报。五年级我们俩又成了同座，那时候已经知道胡闹和捣蛋要分场合的。小鑫鑫好像没长大，依旧天天上课拉着我闹，我生气就和他打成一团，把他小拇指扣了个小血坑。然后没等他告状，回去我就跟小管（我妈）说他欺负我。小管的脾气也是暴躁，直接在后门逮住正在翻墙的小鑫鑫，拎着他就去他家告状。具体过程无非就是小管很生气，鑫妈很生气，然后给小鑫鑫一顿胖揍。隔天我还有点愧疚，小心翼翼的问他情况。他笑嘻嘻地咬着作业纸“一点都不疼，你妈走了以后我妈就没打了，我跑出去玩啦”然后从校服兜里掏出两块汽水糖。“给你一个，我从小江江那儿抢的。”我说，小鑫鑫是最善的学生。

直到后来我进初中，他进职专，我们再没有见过面，偶尔一次看见他，和一帮酒肉朋友坐在一起吃饭，脸上的胡子若隐若现。他叼着烟，看见我就赶紧拿了下来再不看我。我看了一眼他，没打招呼，就那样走过去。我说，小鑫鑫是最善良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