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
初雪落黄淮的那天,朔风凛凛,暮云晦暗,雪花纷纷扬扬,飘落在龙湖上,尽数消融在湖中,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初雪落黄淮的那天,稀疏的桠枝被雪花压得极低,草地上,秋叶里,尽是未消的冰雪;初雪落黄淮的那天,我桌子上的半碗面还冒着热气。读有关雪的字句,书里心里都不会腻。
一头扎进旧书里,故纸堆里的古人,着一袭青衫,佩三尺青锋,眉宇间尽是读书人的写意风流。崇祯五年十二月,大雪连绵下了许多天。张岱先生撑着一叶小舟,带着火炉,偕着家童,前往湖心亭看雪。天地间,一片白茫茫。天光湖色飘渺难见,依稀只有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以及他的一叶小舟罢了。张岱先生与金陵人痛饮三大白而别。读《湖心亭看雪》,只觉读书人的意气风发、潇洒风流迎面而来,其风骨神韵,动人心弦。
一页页翻过,光阴缓缓流逝。室有过堂风,人有翻书风。书页上的字里行间,浮现了白居易先生神色悠然地在小火炉旁烘着手的画面。紧挨着的是在酒盅里温了好久的绿蚁酒,颜色微绿,沫小如蚁。先生从北窗探过头去,瞅了瞅天气,窗外暮色苍茫,乌云堆积,风枝缠绕。轻噫了一声,拿起了毛笔,神情喜悦,写下了“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句子,这是在思念好友。塞北的朔风一阵接着一阵,天上的大雁一行接着一行。高适先生在歧路旁为好友送别,先生拍了拍好友的肩膀,从衣襟中掏出了几封书信,笑着说:“以后就不给你寄信了。”望着好友离去的背影,先生大呼“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是在送别挚友。
雪依旧在下着,翻书风却已停了。我放下了旧书,忽然想起东坡先生说的“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每个人都像飞鸿一样,会在雪里留下人生的痕迹。可等到雪化了,土干了,我们又好像什么都没留下。但那些由诗意飘落而下的雪,却一直在我们的心中留着,记着。银碗盛雪,素心入世。愿等到来年初雪落,我还跟这些故纸堆在一起,品味“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