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一碗羊肉汤

鸟儿叼树枝准备过冬， 红枫叶也已飘然落地，一切好似按部就班，一切又是那么的不同。

羊肉是大块的，肥而不膻。 土豆粉裹着黑胡椒的香，冲击着味蕾，陶醉了神经，热气氤氲，通体舒畅。这是有外公在时的冬天，羊肉汤是餐桌常驻。 每每放学回家，我便放下书包直奔厨房，和外公待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静静地等待着羊肉汤出锅。 调皮偷吃两块，被外公发现后，我便嬉皮笑脸地逃走。我碗中的羊肉总是全家人中最多的，每当我大快朵颐时，外公总会笑我“小胖妞”，当我佯装生气时，外公又念叨着长身体、多吃点。 那时我还是个半大孩童，只因一碗羊肉汤就能爱上整个冬天，不曾觉得寒冷。

思绪随着枫叶飘落， 又落回脚边。 时隔那么多年，羊肉汤的余味还在我舌尖缠绕。 我也曾在其他地方尝过羊肉汤，但独属于我的，是外公那最独到的秘方， 是万事万物都不可替代的温暖，是我心灵的栖息地。 这是外公去世后的第三年，第三年冬天的餐桌上不再有羊肉汤的出现。 寒气突破了防线，深入骨髓，我试着寻找童年那碗羊肉汤的味道。

窗外疾风劲吹， 我敲碎冷藏柜上厚厚的冰层，从柜子深处掏出羊颈排，解冻清洗去血水，冰水冻得手指发麻，微微发疼。 用清水浸泡羊肉一个小时后， 翻箱倒柜找到的香料碎末呛得我直往后仰，涕泗横流。 羊颈排凉水入锅，放姜片，然后撇去浮沫，另起锅烧水，倒入料酒，放葱姜蒜和香料，我的一举一动仿佛跨越了时间，和外公重合。冷暖交替，窗户上氤氲出雾气，身子也暖起来。 砂锅中浓汤开始咕涌，熟悉的气味再次将我环绕。 香味勾人，忍不住偷吃一块，仔细一想又觉着不算偷吃，也不会再有人带着笑拍掉我靠近砂锅的手。

时间被拉扯得很长很长， 我从未觉得一锅羊肉汤需要等这么长时间。 等羊肉汤正式出锅，已是夜幕四合，但寒风仍旧在吹。 香味总是相似的，可当尝上第一口，寡淡无味，不免失望，但至少是温暖的。 虽无法复刻出相同的味道，但我迈出了第一步，羊肉汤又一次出现在餐桌上，以全新的方式。 原来前三年，我不是无法抵御寒冷，我只是缺少勇气。

学不会坦然面对离别的人， 没有勇气继续前行。 温一碗羊肉汤，多撒一点黑胡椒，坐在窗边，看窗外灯火阑珊，慢慢回温。 至简大道，其实极易看透，既定命数，本就不可挽留，只是骨子里的固执因子在作祟，轻易搅得内心波浪滔天。 岁月漫长，坦然面对离别才能在人生极寒时刻生存下去，人生甬道绵延无尽，我们应该继续前行。

凛冬已至，温一碗羊肉汤，暖暖身子吧。